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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這是皆大歡喜的局面嘛。
因此,他呆的可高興了。面上愁雲慘澹,但他每餐的飯都要額外加一勺肉;嘴上罵罵咧咧,可只他白天看書看的高興,晚上睡覺睡的踏實。
這日子過的,太享福了。
可誰知道好日子過的好好的,突然就冒出來這麼一個小丫頭,遞進來幾份摺子。
人家就那麼蹲在那裡,手裡拿著個小棍子在地上劃拉了又劃拉,不時的朝他一笑。這孩子長的是挺好的,紅衣裳,一圈白毛的領子把笑臉襯的紅白紅白的。這會子也不說話,就這麼乖乖的看著她,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晏殊沒急著看,先問說:「小郡主,是王妃叫您送來的?」
「沒有!我娘睡著了,我偷出來給您看的。」燦兒笑眯眯的,轉臉看其他人:「沒事,我娘說了,我若是有不懂的,就自己找先生來問。今兒我就是有看不懂的,這才來求教各位先生嘛!」
給女兒家看摺子?這是什麼習慣?
晏殊沒再言語,將手中的摺子打開了。這一看之下,他不敢細細看了,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又換了摺子再看,內容真的是……喪心病狂。
怎麼可以這般辱上?
燦兒就問:「先生看完了,給您換幾份來,如何?」
這邊晏殊還沒說話,裡面不知道是哪位老大人,已經破口大罵了。罵的是寫摺子的人:「大逆不道!忤逆奸賊!」
還要罵什麼,燦兒可沒興趣聽了。
她指著人給他們來回換摺子,然後還在夾道里背著手來回的踱步,「為何要罵人家大逆不道?難道他編造了事實?」
小姑娘笑語嫣嫣的,趴在老大人房間的柵欄上,問他:「孟昶不是到京都之後,七日便暴斃了?他的花蕊夫人未曾被太祖納為妃麼?」
老大人氣道:「小小孩童,知道什麼?豈不聞唐太宗亦是納了兄弟之妃,納了隋時公主為妃,這不是他人之妻,他人之女麼?難不成唐太宗因此便不是明君了?此為私德小瑕,不足道爾。」
「哦!那唐太宗能在渭水之盟之後勵精圖治,成為天可汗,為世人所敬仰。為何宋太祖便不成呢?」
老大人袖子一甩,怒目而視。
燦兒白眼一翻,輕哼一聲,「但我爹我娘做到了,你為何又罵我爹是昏君,罵我娘是悍婦呢?」
「小瑕私德有虧,罵不得!那憑什麼我爹我娘大義無虧欠,你卻罵得呢?」燦兒站直了,揚著下巴看他,「你若為官,也不過是個昏聵的昏官。為了一個所謂的『忠』,連公允也做不到?我瞧著,這樣的牢房你也不配坐。」
哎呀呀!這丫頭一張嘴,生生的氣啥人了。
不等他辯駁,人家又轉了方向,走了幾步,看了看隔壁牢房裡的人。打量了人,又看看房門口框子裡寫廢了的字。這個字,她好像見過。
於是,伸出手將廢紙撿起來打開,她就『哦』了一聲,「我知道你是誰了。」
范仲淹睜開眼,看了這個小郡主一眼:頑童而已,不想搭理。
燦兒將那紙張扔下,聲音清越的背誦起來,「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范仲淹猛地抬起頭,看向這個小兒。
小兒一背誦,牢房裡的沒有別的聲音了,「……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燦兒背完,就看向范仲淹,「我娘拿給我們讀的,我們都覺得好,不知不覺便背下來了。文章是好文章,看過的人無不為文中的『天下之責任』而動容。」
范仲淹嘴角抿了一下,小兒之言,老夫倒是不用你一個小兒來誇讚。
可誰知道人家孩子沒繼續誇他,而是單拿出一句來,「其實我讀這篇,最叫我覺得難受的是那一句——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燦兒說著,就蹲下來看范仲淹,「您當時很難過吧!離開京都,此時孤獨,可憐世上無知己,所以更想念家鄉麼?貶謫之下,憂讒畏譏!范大人,朝政若清明,官家若不動搖,您又何必擔心有人進讒言,有人不斷的指責批評你。
進讒言,這是小人之過!可聽讒言,那是君王之失。慶曆新政,固然有人為阻撓,可若官家不退,可若你不退縮,或許還有別的可能。你們一味的指責小人,可你們嘴裡的小人,人家維護的是自己的利益,是沒錯的!你們退了,什麼也沒得到,所以,你們錯了。
您的滿目蕭然,感極而悲,卻未能叫您反省己過,這更是大謬!叫我說來,您這忠君是愚忠!您的愛民有心而無行!」
「還不住嘴。」曜哥兒在外面聽了半晌,忙給呵斥住了,「又跑到這裡來淘氣。」
燦兒跺腳,「哪有淘氣?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說著,就又跑了幾步,指著韓琦,「還有你這位先生,分明就是沽名釣譽。好似事已至此,不掙扎幾下,就不足以說明他是忠臣一樣。這一點就不如人家魏徵!魏徵三番換主,可也沒攔著人家成為一代名臣呀!他們都為君王鳴不平,卻無人為天下庶民的境況改善歡欣!可見,他們愛己身大過於忠君,也大過於憫民。」
「還胡說!」曜哥兒嘴上呵斥,手上卻給妹妹打手勢,「還不回去找娘領罰去?一個看不住,又淘氣。才讀了幾本書,知道幾個人呀,就在老先生們面前大放厥詞,著實是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