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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桐桐:「……」你這是給你找對手嗎?不是,你是給你兒子找對手呢吧。

    四爺就笑,「那要不然呢?他拿誰練手去?」他說著,就把話題繞回來,「耶律宗元這父子一人性野,最開始這幾年,沒有蕭啜壓著絕對不行。給咱們彼此都留一點時間,剩下的叫曜哥兒去。」

    也得給兒子留夠足夠的資源,叫他確立他的威信。若不然,他靠什麼威震八方呢。

    人嘛,本事永遠別用盡。給兒孫留有足夠的餘地,才真的能長久。

    桐桐將這密信一一焚盡,看著它們在火盆里燃燒,然後才問四爺:「要開始了嗎?」

    準備吧!要開始了。

    要開始了,晏殊和韓琦都來了。

    桐桐接到稟報的時候心裡嘆了一口氣,自家這位先生啊,怎麼每次都這麼巧呢。這麼大一把年紀了,寒冬臘月的,老這麼折騰算怎麼回事。

    四爺開了議事閣,正在密謀呢。

    她叫人給傳信之後,就往出迎。

    曜哥兒已經迎出去了,這兩人之前支持范仲淹的新政,范仲淹被各種誣陷攻訐之後,到底是退縮了。於是,這兩人的宰相也就當了不到兩年,又被罷輟了。當然了,宰相當不成了,副宰相還在任。

    沒有被貶謫到地方,只能說沾著跟雍郡有瓜葛的光呢。

    就像是現在,事難辦了,又把這倆給塞來了。

    曜哥兒騎馬迎到馬車跟前,「晏大人——先生——」

    晏殊把帘子撩起來,就看到一壯碩的少年,長的好方正威嚴的一張面容。眉似利劍,眼似深潭。見人一笑,那端正不見了,威嚴里多了幾分不羈。

    就見他從馬上跳下來,長身玉立,矯捷如豹。

    站在那裡一拱手,態度躬謙,儀態灑脫。

    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與人交往能揮灑自如的角色。

    昔年那個孩子長大了,長成這般的——龍章鳳姿之態。

    是的!看到這個孩子,就覺得這才是『龍章鳳姿』。

    韓琦大半年前才見過一面,如今再見,就覺得又長高了好些。他招手,「上來說話。」

    是!

    上了馬車坐下,韓琦就笑道:「秋里才遊歷回來,怎麼過京城而不入?」

    「這次出門的時間長,怕父母憂心,因而未敢耽擱。」

    那也倒是罷了。韓琦就問:「可有收穫?」

    曜哥兒點頭應是,「已經在寫文章了,等完成了,交給先生批閱。」

    也好!

    曜哥兒又主動問起了大宋的情況,「過湘南之時,察覺有些異樣,如今可還算安穩?」

    「冬月里接到奏報,湘南徭賊叛亂,已經發兵討伐了。」

    曜哥兒沉默了,徭賊……是從民間徵調徭役的民夫。民夫叛亂,必是因為活不下去了。若不然誰叛亂呀?拎著鋤頭跟刀劍拼麼?

    去年三月,宜州蠻賊作亂,其實作為的蠻賊就是一些非漢人的子民。他們有固定的生活區域,多是山地。若非實在難以為生,他們又何須作亂。

    那場亂子才平息半年而已,湘南又有所謂的徭賊叛亂。

    「為何?」曜哥兒看著韓琦,又問了一聲:「為何?」

    什麼?

    「為何叛亂會此起彼伏。」曜哥兒問韓琦,「如同摁下葫蘆起來瓢,總也清理不完。每年一起或是兩起,年年不空。先生沒想過這是為什麼嗎?若是一處叛亂是刁民為禍,那麼兩處、三處、五處,大宋疆域內處處開花,都是刁民麼?若是如此,官家治下可有良民?」

    韓琦:「……」

    曜哥兒看著韓琦:「先生,你下過地嗎?種過田嗎?」

    「未曾。」

    「但我有!我下過地,種過田。我知道種田是什麼滋味。」曜哥兒又問,「先生,您見過徭夫麼?」

    韓琦:「……自然!」

    「可您幹過徭夫要乾的活嗎?」

    未曾。

    「您吃過徭夫吃過的飯嗎?」

    沒有。

    「但我有!我都有。」曜哥兒搖頭,「我曾替一個病倒的徭夫應過幾天卯。春上的時候,修堤壩。站在才消融了冰的河水裡,一站就是一天。他們沒有多餘的衣物,下河就得脫了衣衫。干一晌活,一碗薄粥而已。粟米粥,粟米的皮都沒脫。

    吃了之後,第一天方便的時候會拉屁股。晚上躺下,那住的地方就是河岸的草棚子裡。潮濕、陰冷。點著火堆,睡在乾草窩裡,衣服放在火邊烤著。有那霸道的,仗著年輕力壯能過的好點。有那年老年少的,哪有不病的。您知道我在裡面呆了五天,病死了幾個嗎?」

    韓琦沒說話。

    曜哥兒伸出手指,「三個!這是病死的。還有因為施工或是其他原因,死了的。若是干不好,鞭子就打到身上了。受著傷,傷口沾染了水,紅腫潰爛,緊跟著便高熱不退。先生,有家資的人家只要花錢就能免除徭役。可活還是那麼些活,有了免了徭役,那拿不出錢的,攤下來徭役就更重了。

    這些人怎麼活呢?他們活不下去了,只是本能想找一條活路而已。於是,找活路便成了反叛。活不下去的良民,便成了先生嘴裡的『賊』。先生,我想問一句,憑什麼?朝廷憑什麼?你們憑什麼?」

    馬車什麼時候停下來的,韓琦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被自己的學生這麼看著,那雙眼裡黑沉沉的,又似有一團火苗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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