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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所以,人家這馭下之術好著呢。他知道怎麼坐天下!
之前呂夷簡把持朝政,自己和四爺覺得著急,趙禎肯定也想突破。但要是突破不了,他著急嗎?最不濟,呂夷簡那麼大年紀了,熬也熬死了。
所以,趙禎其實很穩。他在按照他的節奏辦事。
就像是自己這次冒出來,他覺得對他有利,能提前結束呂夷簡的把控,挺好。但他不想叫事情失控,造成范仲淹一黨獨大的局面。
因此,才有了含淚冊國公。
而這中間,只有范仲淹是真誠的。他真覺得自己在朝堂上以莫須有的罪名誘詐,徹底了毀了呂夷簡的名聲,是不公平的。
因為此人前半生為大宋立下過實實在在的功勞,不能都給抹殺了。哪怕他是政敵,他也儘量做到公正。
自己和四爺想的是內部的爭鬥過界會妨礙辦事。
趙禎想的是,哪怕要幹事,也要先叫朝堂平穩。
都沒錯!出發點不同而已。
桐桐心裡想明白了,也明鏡似得。
但是,她還是得說話。
在那君臣相互訴衷腸的時候,她就說話了。她問呂夷簡,「呂相,我對唐史有不解之處。」
呂夷簡的頭微微轉了方向,「晏大人乃是郡主的先生,還有未曾教明白的?」
晏殊站出來,看桐桐:「問吧,有何不懂之處。」
桐桐看向晏殊,「先生,學生想問,科舉因何而誕?」
轄制世家。
桐桐又問晏殊,「為何要轄制世家?」
「左右朝政,危及天下。」
桐桐再問晏殊,「若說唐時有世家之患,那而今呢?大宋之患比之唐時如何?」
官僚集團、學閥壟斷,大地主、大商家,已然固化,其害甚矣!但晏殊這話只放在心裡,未曾答出來。
桐桐又換了個問題,「先生,我看唐史時,記得唐德宗有過那麼一段話,他說,『天下險象叢生,危機四伏』,士大夫『蘊含材器,通明古今』,他自認寡昧,因此,求才若渴,請士大夫『拯時之艱災,直書無所隱』。」
晏殊點頭,「是!這是唐德宗在科舉之時,對可靠的士子說的。郡主未曾記錯。」
「君王自謙才疏學淺、孤陋寡聞。將姿態放的極低,像是從被人供奉的神壇上走下來,面對士子,態度卑謙,求什麼呢?求士子們能將才能發揮出來,拯救艱難的時局和天下,只管直言,不要隱瞞。自那時起,直至整個晚唐,士子參與天下事,針砭時弊,從不隱晦。也是自那個時候起,天下與士子便連在了一起。
天下士子都該知道,帝王以卑微之態求才,所為何來?說到底,只兩個字——天下!對內,士大夫有教化百姓之責,有為帝王牧守天下之任,也得有為朝堂清除弊病之念;對外,當有守土保境之心,當有慷慨激昂之志。因此,何為士大夫呢?兼濟天下,以天下為己任,方為士大夫。」
桐桐說著,就走到呂簡夷面前,看著呂簡夷,「呂相,卿可為士大夫乎?」
呂簡夷不能答!
桐桐便笑了,轉頭看著滿朝的大臣,「汝等可為士大夫乎?」
大殿裡安安靜靜,無人敢應話。
桐桐又道:「太祖皇帝有言,不殺士大夫!那是因為太祖皇帝覺得,士大夫當是一心為天下者。只要一心為公,不該以死治罪;可若毫無公心,那便稱不上是士大夫,殺了又如何?想來,此亦不算違背祖訓。
況且,功是功,過是過,功過豈能相抵。你為朝廷立功,朝廷高官厚祿待你,已然酬功了。你犯錯了,卻要拿功勞來抵,豈不可笑?」
說著,她又問范仲淹,「這天下誰人是無功的?無功之人當是天下不需要之人。敢問,天下不需要哪種人?士農工商,只你們論功勞,他人都是無用的?若無他們,你們怎麼活?這不是功勞?若是人人都可用功勞抵罪……那范大人你說,我於朝廷而言,是否有功?」
當然有功,只夏州之患,燕雲十六州,女真歸附,開疆拓土之功,無與倫比。
桐桐就問說,「那以我之功,今兒殺遍這大殿之人,可能抵罪?」
問完,不等對方答,就又笑道:「你們辦不到的事,我辦到了。以我之有用之身,殺遍無用之人,能是多大的錯呢?應該也能抵罪吧?」
晏殊忙道:「郡主——」
桐桐笑了,看著晏殊,「先生勿驚!我就是打個比方,我不殺人。朝廷將於天下而言,有害而無益之人留著……也挺好。」
為何挺好呢?
范仲淹瞬間抬起頭來,她是說這麼著對雍州更有利麼?
桐桐卻再不沒解釋,而是看向楊太后和皇后的方向:「小娘娘,皇后娘娘,我這就告辭,事辦完了,對郭淨妃,我盡心了。對官家,我也盡職了。我這就回雍郡了,此一別,都善加保重吧。」
說著,又對趙禎行了一禮,「您多保重。」
趙禎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轉身就走。
都走到大殿門口了,她突然停下腳步,沒回頭,卻叫了一聲:「先生。」
晏殊轉過身,看著她的背影,「臣在。」
「今兒在衙門之外,先生問我悟到了什麼……」桐桐看著外面陰沉的天色,嘆氣道,「先生,我就是覺得我之前錯了,有些偏頗了!我一直瞧不上士大夫,但這次我懂了。不是士大夫不好,而是有些讀書人枉稱士大夫而已。這個天下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缺了真正的士大夫。因為不管什麼時候,都需要正直有堅守之人,需要有錚錚鐵骨之人,需要不畏強權之人,需要公正無私之人,更需要為民請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