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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四爺在裡面應了一聲,「那草料霉了,不敢給吃,晾著呢。昨兒鍘的草還有,餵那個吧。」
鐵柱嘀嘀咕咕的,「霉了?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弄的濕料送來了……」
四爺起身,揉了揉額頭,睡了半晌,渾身被蚊蟲叮咬的疙瘩,癢的很。正抓撓呢,遠遠的聽見有人喊:「哥,你的飯。」
四爺沒反應過來。
鐵柱在外面喊:「幹嘛呢?炎炎給你送飯來了。」
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小一歲多的妹妹,叫金司炎。他從裡面出去,就看到一渾身補丁的姑娘,梳著倆小辮,曬的烏漆墨黑的,手裡拎著個鼓囊囊的東西,是手絹里包著吃的。
從包著的縫隙里都能看出來,飯食就是用紅薯葉子和玉米面活在一起蒸出來的菜窩窩。
他接了,「趕緊回去吃飯吧,送的不少了,連下半晌的都有了,下頓就別送了。」
那哪行呀?這東西不頂餓。
四爺給她一個眼色,「回去吧!夠吃了。」
司炎以為四哥能偷著踅摸到別的呢,就咧嘴笑了笑,轉身跑了。
鐵柱在後面喊:「炎炎,你跑啥呢?又沒有人攆著你尋婆家。」
司炎回頭就懟:「怕跟你說話說的多了,尋不到好人家。」
四爺從後面踢了鐵柱一腳:閒的你。
鐵柱嘿嘿的笑,逗小孩玩呢嘛!他轉身搶了倆菜窩窩往嘴裡塞,蹲在邊上低聲道:「下半晌生產隊要用牲口,咱倆不用管牲口,去後溝里轉轉去。」
後溝距離這裡四五里路,有土崖深溝,桐桐昨晚掉進去的怕就是那個地方。那地方等閒沒有人會下到溝里去,大人怕有危險,從小就告訴娃娃們,那裡面有鬼呢。
其實哪有什麼鬼?不過是早年戰爭年代的時候死了好些人,都埋在那裡了。後來,橫禍死了的村民,也都埋在那一片。
這就更沒有人去了。
沒人去,那裡的草就長的最好。給牛啊豬的打草,那裡就是最好的地方。不用動地方就能摟夠。
他應承著,怎麼都行。
鐵柱低聲道:「上面尚儉大隊的羊說了丟了兩隻,昨兒晚上找,沒有找見,今兒找了半晌,還是沒有找見,都懷疑是被誰弄去偷著殺了,我懷疑是掉到後溝里去了。」
溝里有被水衝出來的土坑,有的是口不大,但是裡面挺大的,動物鑽進去的時候好進,但出來就不大好出來了。
奔著這個去的呀?四爺還真沒興趣。但他點頭應著,吃了飯拿了鐮刀先走了,「你等牛驢牽走了,拉著架子車過去。」
嘿!咋這麼積極呢?
不是積極,是總有一種割裂感。他走的不快,一路慢悠悠的將周圍的環境和腦子裡的記憶組合、然後重疊。
他得想想,怎麼先安頓桐桐。
後溝跟記憶里沒什麼差別,沿著這一片走了兩遍,還能找見桐桐掉下去的地方。
好傢夥,四五米深的溝,邊上還斜長著這麼些雜木,真能要了命。自行車應該是沒完全掉下去,被雜木擋住了。車上的泥是她將車子拉上來的時候蹭上去的。
找了稍微緩一點的坡,抓著新發出來的雜木樹幹一點一點的下去。下面確實是因為灌溉澆水和下雨排水比別處更濕潤,到處都是泥,草長的也格外的好。
他才要往裡走,就聽到人喊:「是金家的老四不?」
四爺沒言語,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個穿的亂七八糟的人。
想起來了,這人是道士。這幾年道觀被砸了,道士被逐。這道觀就建在這溝里,是當地的百姓解放前自發籌款建的,也是覺得這裡埋的死人太多了,不吉利。有沒有什麼靈異的事不重要,建一道觀圖一安心。
道觀建起來了,從外處找了一對師徒,入住道觀了。當年那老道已經死了,只剩下個徒弟如今也成了半老頭子了。
這老道道號『平陽』,後來這平陽就成了他的姓名。他算是在大隊落戶了,整天把他自己整的神神叨叨的,大家都說他腦子不大好,沒人欺負,也沒人將他當個正經人。反正想幹嘛幹嘛。最後分糧食有他一份就行了。
這人也識趣,整天在郵局門口擺個破桌子,免費替大家寫信。服務社員嘛,那誰又能說什麼呢?
四爺可不覺得這傢伙腦子有問題,這不是絕對的聰明人都不能過的這麼逍遙。
他停下腳步,問候一聲:「平陽叔,您這是……要去郵局?」
平陽嘿嘿笑,往過走了幾步,「不著急,過來割點草。」
這一近前,四爺就聞見了羊膻味。嘚!那倆只羊肯定被老道收拾了。
他也不戳穿,「這裡的草好,搭個伴。」說著話,手上不停,鐮刀蹭蹭蹭的。
老道站在邊打量四爺:「爺們,你這面相……可有些不對了。」
我聽你瞎胡扯。
老道湊近來看,「你這伏羲骨……突然就有了?」
「被人打了一悶棍,腫了。」還伏羲骨呢?爺從來也沒覺得爺長過伏羲骨。
老道嘿嘿嘿的笑,好似被這麼戳了一下也不甚在意。
他朝後退幾步,繼續打量:「觀其行,正直昂揚,步闊,頭直,腰硬,胸起,行如流水步翩來,體直昂首項正挺……」此乃貴相,沒錯呀!
四爺沒法幹活了,他乾脆坐到邊上一樹樁上,看著老道:到底想幹什麼?我假裝看不見你藏了人家的羊,就此別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