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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尹禛端著杯子轉著,「二叔,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也是你我叔侄之間必須見面談的緣由了。」

    尹繼恆緩緩的閉上眼睛,「你來了之後的所作所為,我都知道。」

    「我知道您知道,我還知道,鎮北軍被您給鑽成了篩子。」尹禛重重的嘆了一聲,「您對鎮北軍了如指掌,可二叔啊……鎮北軍之惡,您該比侄兒更清楚才對。可是,您放縱,您任由這種境況繼續下去,所為何來?」

    復仇!

    「復仇!」尹禛將茶杯放下,「與您有仇,與我有仇,與桐桐亦有仇。正因為您的仇里包含了我跟桐桐的仇,所以,侄兒能說什麼呢?可二叔,咱們的仇……與生民百姓有什麼關係?」

    他看向窗外,「我知您背負的良多,可叔父啊!若是任由這麼下去,復仇的意義又在哪兒?當年父親和岳父所堅持的公理和公義又何在?若是我們的心裡只有私仇,而忘了天下為公,百姓為重的道理,叔父以為我們與皇位上那位有何不同?」

    所以呢?

    「所以,將您的人交出來!鎮北軍我志在必得。」

    若不交呢?

    尹禛起身,看著他:「還是那句話,鎮北軍我志在必得。」

    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殺!

    第1405章 風雲際會(45)

    風卷著塵土,從門縫裡擠了進去。

    尹繼恆抬起手,用衣袖遮住面容,半晌之後,再度放下衣袖之時,他的眼睛半晌沒睜開,只是有兩道清淚從面頰滑落。

    他說:「眼睛進塵土了。」

    尹禛:「……」你這眼淚一下來,我突然就覺得我好像變成了沒理的那一個。

    他也垂下眼瞼,抬手摸了摸茶壺,將茶壺重新放在爐子上溫著,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有幾分哽咽了,「二叔,您不是別人。侄兒跟別人不能直言的話,唯有在您跟前敢說了。」

    說著,又起身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下來蓋在尹繼恆的腿上,「叔父,正如桐桐說的,我們倆都是無父之人了。當年的東宮舊人,父親最看重您和岳父。您與父親和岳父的關係,不是手足,卻勝似手足。在您面前,兒從不隱瞞所思所想。或是對了,或是錯了,您想教訓,教訓便是了。兒絕不敢有怨言!」

    尹繼恆看著尹禛,抬手放在尹禛的臉上,「孩子,你知道你母親的娘家人都去哪了嗎?」

    尹禛沒言語。

    尹繼恆的眼淚又下來了,「先太子妃姓萬,萬家乃開國勛貴,萬家在本朝,五代人,一共戰死了一百二十七口。可最後的結果呢?最後的結果便是,滿門抄斬,一個不留。包括三歲孩童,包括一門婦孺,盡皆被株連。孩子啊,你口裡的仇……那般輕易的就能放下,不外乎是那些人在你從未曾出現在你的身邊,他們之於你而言,都是陌生人而已。可孩子呀,那些人之於我而言,不是!那些宮門口橫死的,有我的同窗,有我的同僚,有我的朋友,有我的故交……我活著不過是一縷幽魂罷了。」

    尹禛搖頭,才要說話,門就被推開了,桐桐才外面進來,又順手將門給關上了。

    她擋在他身前,蹲在尹繼恆面前:「叔父,尹禛並不是您以為的,不拿私仇當回事?到這個世上來,誰沒有爹娘?誰不想有爹娘?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匹夫尚有此志,更遑論他?恨嗎?恨吶。恨的一夜一夜輾轉不能眠。站在您跟前,跟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何嘗不是口問心,心問口,一遍一遍再一遍。可是,叔父呀,您可曾去外面轉轉,您可曾見過一個小小的千戶所里,竟是有數百孤兒。您可知這些孤兒是怎麼求存的?叔父啊,兒問一句,這些孩子又該找誰去尋仇?」

    尹繼恆摸了摸桐桐的頭:「乖!你出去吧,這是男人的事。」

    「叔父,若這些都是男人的事。那婆婆貴為太子妃是怎麼沒的?我娘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她又是怎麼死的?還有那些跟著流放到這個地方的婦人,您可知道她們遭遇了什麼?不說這些,就單單白貴妃,還有白氏,她們難道不是因為您所謂的『男人的事』把命搭上的?真要是天下大亂了,哪裡分什麼男人女人?就像是那兩縣的婦孺,何其無辜。叔父呀,那些人的仇又該找誰去報?」

    桐桐就道:「報仇的方式有很多!叔父,您和天和帝一樣,路子偏了。」

    偏了又何妨?

    尹繼恆的眼淚順著面頰流:「他卑鄙,他可憎,他喪盡天良,可他贏了;我們磊落,我們光明,我們心有公義,可我們輸了。孩子,那你說,誰的法子更好呢?無所謂光明亦或是黑暗,能贏便是好的。」

    桐桐不住的搖頭,「不對!手段無所謂光明還是黑暗,但目的一定得是光明,得是——至少在利己的基礎上能做到不傷人的。尤其是弱者!若是傷害了他們的利益來報自己的私仇,這就是錯的。」

    尹繼恆的手放在桐桐的頭上使勁的揉了揉,「你啊——真像你爹。」說著,又看尹禛,「你呢?你不像你的父親,也不像你的母親……我實在說不好你到底是像誰。」

    尹禛沉默了片刻,坐了回去,「我不想像父親,父親有心胸無手段,空有一腔抱負卻無能力施展,還連累了身邊之人遭難。我也不想像母親,她許是賢德,許是溫良,但身為東宮儲妃,連子嗣也不能保住,這難道不是另一種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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