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6頁
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林雨桐一步一步的走上這個台子,看向那輪值的太監,「敲鑼吧,我今兒要借這個地方叫大家認識一個人……」
是公審嗎?
林雨桐搖頭,「朝廷自有法度,公審不公審,那是刑部的事。」
是!
然後事隔數年,那鑼聲又想起了。
過路的人停下了腳步,茶樓酒肆里人不時的有人探頭來看,緊跟著還有不少人打發了小廝前來詢問,問問這是怎麼了?
結果到了才知道,皇后坐在台子上。
有些年不見皇后了!瞬間就奔走相告,近處的都跑來了,跪下就見禮。林雨桐坐在台子的最邊上,跟早來的那一撥人說話,問做什麼營生,這兩年收益如何云云。
皇后還是皇后,數年過去了,瞧不出哪裡變了。
一處茶樓上,范文程正跟索尼在喝茶聽戲,就聽到外面的動靜。
索尼就笑,「……早前就聽聞過這位皇后的公審案,沒想到能有幸見到,范兄,要不去瞧瞧?」
范文程嘆氣,「只怕跟袁崇煥之事有關。」
那就更得去看看了,看看這位皇后想怎麼了了這案子。
不知道多少人奔著這邊來的時候,林雨桐卻打發了兩撥人,一撥去請賀一龍的遺孀和孩子,一撥去請袁崇煥。
袁崇煥皺眉,不知道皇后這是何意?他隨著人過去,烏泱泱的這麼多人,他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上去,給皇后見了禮。
皇后的表情很淡,無憤無怒,平淡到了極致,連聲音都透著一股子淡漠,「平身吧!且站著稍等等。」
等什麼?
等人!
什麼人?
林雨桐朝另一邊的台階看去,等的人來!來的是一身素服的婦人,婦人懷裡抱著一個孩子,兩邊的衣襟上,各拽著一個孩子。
他們見了禮,林雨桐叫了起,把最小的這個小妮妮抱在懷裡。替孩子把頭上的白絹花戴好,把留海整理好,問孩子說,「知道我是誰嗎?」
孩子點頭,「我娘說,娘娘是親人……我們沒有爹了,只有娘娘。」
林雨桐抬手輕輕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對!還有娘娘。」
她說著,就站在立著的大喇叭前面,這是書院的學生做的,效果比一般的喇叭好的多,一張口說話下面就靜下來了,都想聽聽娘娘時隔數年,站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雨桐抱著孩子,就道:「這孩子的父親叫賀一龍,西北延安府人。自幼喪父亡母,無兄弟姐妹,孤苦無依。幸而為鄰家寡婦所養,母子倆相依為命。天地不仁,餓殍遍野。大災饑荒,易子而食,養母為救兒淪為他人口中食,被人打瞎一隻眼。瞎母幼兒,乞討度日,賀一龍便是這麼長大的!那一年,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少年。而黃肌肉、破衣爛衫,他在西北投的軍,投軍來跟征軍處問的第一句話是,我能打仗,我肯定不逃,你們能先給我一口吃的不,我老娘兩天沒吃飯了。後來,要打仗了,得有人沖先鋒。他領著先鋒營,臨上陣了,又問主將說,能不能求求娘娘,萬一他戰死了,收他娘在身邊,做個漿洗的婆子,給他娘一碗飯吃。那個時候,我記住了,新軍里有個孝子,他叫賀一龍。
後來,他沒戰死,他活著回來了。跟我從西北一直到了京城,入新軍,在學堂里勤學肯練。他有幾個字寫的最好,哪幾個字呢?忠孝節義禮智信。那一年,我去學堂瞧他們,他跟我炫耀說,他寫的那幾個字,他的老娘將它裝裱好,掛在炕頭。他老娘說,這世上,就這幾個字最最好,一定得記住了。我至今那記得那天,太陽西垂,灑在校場之上,他騎著一匹黑馬,跟在我身邊,說這些的時候不知道是陽光灑下來照紅了他的臉堂,還是憨厚的漢子赧然的羞紅了臉。後來,遼東需要人,他被簡拔負責遼東軍的軍餉。臨走前,他去跟我道別。我跟他說,過手的但凡跟銀錢相關的,一定得慎之又慎。經手的凡是跟大局相關的,一定得嚴之又嚴。他跟我說,他都記下了。必是不會叫人說我識人不清,不會叫人說老娘教子無方。那天,我留他吃了飯。我記得他說,他討飯的時候瞧見財東人家煮羊肉,他就想著,啥時候也叫他美美的吃上一頓羊蹄子就好了。那天,我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頓紅燒羊蹄。要是留意這裡提供的一日三餐的,仔細想想,幾年來唯一一次出現的羊蹄子,就是送別他那天吃的。那時候我沒想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這幾日,我常後悔……後悔在前年他回京述職的時候,無論如何該見他一面。上次他回的匆忙,只在家住了一晚,瞧了一眼老娘,第二天又匆匆離開了。平時雖有摺子往來,但始終再沒機會見面。很突然的,那一天……遼東袁經略的摺子遞到了御前,摺子上說,賀一龍貪污、剋扣軍餉,被他斬殺了……我是怎麼也不肯相信,這麼一個人,會犯下那樣的罪責。可還沒等我調查清楚,老娘覺得兒子犯下了這樣的事,無顏活在世上,竟然去了。只留下這孤兒寡母!
而今,事情調查清楚了。賀一龍不曾貪污,不曾剋扣軍餉。他跟一瘸腿殘疾的滿人交往,跟叛國之罪毫無干係。他什麼過錯都沒有!孫元化誣告他,只是因為孫元化想霸占戰死袍澤遺孀,被賀一龍阻攔了。而今,站在這裡,我是來幹嘛的呢?問罪袁經略嗎?朝廷自有法度,我不問罪,我就是告訴大家這麼一個人,這麼一件事。也想當著這麼多人的而,問問你袁經略,面對著這樣的孤兒寡母,你可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