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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王皇后又拉四爺,「好好的……都要好好的……」

    可見這位皇后心裡是什麼都明白的。

    坐在一邊的萬曆帝替皇后拍著胸口,「不著急……還有什麼沒有了的心愿……你說,我替你辦……」

    王皇后看向惠王和桂王,然後朝親閨女看了一眼,最後的視線卻落在了太子的身上。看了太子半晌,才道:「臣妾跟皇上求個恩典。」

    嗯!你說。「長孫……該大婚了!叫張家的姑娘進宮來吧,我臨走之前,想瞧著長孫娶妃……」

    太子哇的一聲給哭出來了,「母后——母后——」

    往後沒給親生女兒求恩典,沒給養子求恩典,把恩典施給了東宮。

    萬曆帝攥著皇后的手重重的捏了捏,放在手心裡使勁的揉搓。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兩年結籬四十二載,人人都說他甚愛鄭貴妃,卻無幾人知道皇后與他同一宮殿住,幾十年來從未遠離過。人人都說自己要冊立鄭貴妃所出之子為太子是因著愛重鄭貴妃,甚至當年宮外有流言,說自己冷落皇后十數年,一切都是為了福王。當時自己知道宮外的流言之時,大為震怒。四十二年來,皇后是知他的!那為國本相爭的十數年裡,委屈的何止自己。皇后難道不委屈?在世人的眼裡,被人蜚短流長的皇后成了什麼人了?也是那之後,他放棄了!東宮正位,再不提福王之事。

    那十數年裡,被人議論譏諷的皇后,不曾抱怨過一聲。

    到了這個份上了,沒有為榮昌求一絲一毫,沒有為娘家求一分私利,卻為東宮說話了!安撫東宮次子,在看不到將來的時候,扶長孫一馬,叫孩子大婚,別因守孝耽擱了。

    他好半天才穩下聲音,「快!接張家姑娘進宮……」

    那個叫張嫣的姑娘就這樣被接進宮裡,一頂蓋頭蓋上,在皇后的病床前,跟長孫拜了天地。

    皇后是喝了新孫媳敬的茶,咽下最後一口氣的。

    這一天是四月初六,皇后王氏,薨!

    皇后薨逝,這是國喪,乃是大事中的大事。

    可人才一咽氣,張宮令就拿了一份摺子給皇帝,「這是娘娘早準備好的……」

    是一份請求簡辦喪事的摺子!

    萬曆帝的手在摺子上不斷流連,良久,才恍惚的站起身來,說了一個『准』字。

    林雨桐心裡突然特別不是滋味,這一對夫妻,少年結髮,一個屋檐下四十二年,哪怕是帝王,也未必就無情。

    果不其然,皇后的薨逝像是抽走了萬曆帝的心氣,第五天,皇后裝裹徹底的訂棺後,萬曆帝直直的朝後倒去。

    暈倒了!病了!

    可這一病,卻沒能再起身。

    其他人守在皇后的靈堂,但是萬曆帝卻把太子、長孫還有四爺都給叫走了。年邁的帝王躺在床上,說話氣息都開始微弱了。伺候的幫著餵了藥,他揮手叫人下去了,然後指了指東邊的書架,「第三格……左邊……從上數,第五份摺子……」

    陳距拿了摺子,雙手捧過去。

    萬曆帝擺手,「給長孫,叫長孫念……」

    朱由校接過來,摺子打開,開始念摺子。這摺子念的,斷句全不通。

    萬曆帝看向朱由校,緩緩的閉上眼睛,嚇的朱由校瑟縮了一下,手裡的摺子差點沒給扔了。四爺趕緊接了瞥了一眼,遞給太子,太子看了好幾遍,才說道,「父皇,這是巡按江西御史張栓的摺子。」

    萬曆帝點頭,「我記得兩年前,叫東宮屬官抄錄了幾份摺子叫你看了,你可還記得?」

    朱常洛一下子變的慌亂起來了,兩年前的摺子現在怎麼可能還記得?但這個時候了,還是別惹老爺子生氣了,他忙道:「是!記得。」

    萬曆帝的表情緩和了一下,「那是四十六年,其中的一份摺子就是此人寫的,可還記得?」

    「記……記得……記得吧!」朱常洛一下子就磕巴起來了,他真沒印象了。

    萬曆帝眼裡的憂慮幾乎都要化為實質了,這麼要緊的東西,摘出去挑給你記,你都沒記住!還能指望你幹什麼?他只能說,「記得就好!」然後又以考校的語氣問四爺,「你父親記得,你呢?我記得叫你看了,可還記得?」

    朱常洛立馬挺直腰板:「是啊?你可還記得?說來聽聽。」

    四爺都覺得萬曆帝可憐,他沒教兒子嗎?教了!摘出來有針對性的教了,奈何朽木不可雕,怎麼辦呢?

    他只得接話說,「張栓當年曾上疏直陳皇爺的錯疏。四十六年的摺子上,他說皇爺叫楊鎬經略遼東,是錯誤的,此乃識人不明。又言稱楊鎬四路出兵,此為戰略錯誤。」

    朱常洛皺眉道:「此人桀驁膽大,無君無父!」

    四爺:「……」不!萬曆皇帝給的批語是,此人懷忠守義,正直敢言!可破格簡拔。

    朱常洛的評語,叫萬曆帝的喘息都粗重起來了。好半晌,他才冷靜下來,指了指還在太子手裡的摺子,「這個摺子說的事……你怎麼想?」

    這個摺子還是新鮮出爐的,遞上來沒多少日子。

    因著全國加征田賦,張栓又上了一道摺子,這個摺子一樣是在指責皇帝的!可以說是冒死上疏的。

    在這個奏疏上,他打比方的說了,說遼東像是肩背,這個天下呢,就像是腹心。肩背得了病,得靠著心腹給提供新鮮的血液才能滋養。可如果腹心先爛了,那一點緩衝的餘地都沒有了,立馬就得死。所以呢,他認為,把全天下的血液都抽走,未必能救的了遼東,可這一抽,天下立馬全完蛋。因此上,如今不能再加賦了。我們先得聯絡人心,這才是真正的固本。怎麼穩固人心呢?那就是不能盤剝,不能加賦,不能滋擾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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