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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2:38:23 作者: 林木兒
汪可受是林三娘原身母親的親叔父,這一層關係在,汪可受自然是見了。
一樣的,見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見的。方從哲要見四爺,走的是後門。而今四爺要見汪可受,也是晚上了,桐桐陪著從汪家的後門進去的。汪可受死後被追封了,被賜了匾額說是天下第一清廉之人,可見老大人的日子過的有多清苦。真就是一個小小的院落,矮小的土房,低矮的後門兩側,堆積著許多的木柴。從後院繞過去,就是院子。正屋三間,側面兩間快塌的房舍,這是不漏風漏雨罷了。想來是地震的時候房舍受了波及,牆都有些歪了。
家裡沒有下人,一房兒孫跟著伺候。人瞧著很是忠厚老實,見了四爺和桐桐都極其客氣。
之前林雨桐覺得林家的日子窮成這樣,汪家給予了安排差事,別的卻不關照,是因著怕有掛礙。可現在瞧著,哪裡是不關照,是壓根就關照不起。
進了堂屋,裡面也冷的跟冰窖似得。只得往書房去,書房不大,點著炭盆,靠窗有一面炕,老大人在炕上靠著呢。
瞧出來了,這是病了。
見兩人進來了,汪可受起身就要見禮,林雨桐一把給扶住了,「叔祖父,今兒只敘家禮,不言其他。」順便給號脈了,這身子是真的不好。
四爺幫著把人扶回去,被子往上拉了拉,就順勢坐在炕沿上,「汪部堂只管安坐,我們夫妻夜裡前來,為的就是說說私房話。」
汪可受的小兒子進來倒茶,林雨桐趕緊接了,「舅舅只管早些歇著,這裡我侍奉就是了。」
這般的伶俐,一點也不像是汪家女。
汪可受抬手叫兒子出去了,這才道:「城外賑災之事,我聽說了。各地賑災的旨意也下去了,朝中這作態跟之前大為不同。再則,方閣老施壓,好些人頗有怨言。」
四爺就笑,「方從哲此人,不是個肯擔責之人。我逼迫他,他逼迫別人。但他是不肯承擔逼迫別人的惡名的!必是將我給賣了,言必稱簡王如何如何……朝中大臣,怕是也有些非議,覺得簡王未免太跋扈了一些!用錦衣衛和東廠立威,這是殺雞給猴看呢!他們要這麼說,也未嘗不可!我確實是這個意思!事是要辦的,怕被議論就不辦事,那是方從哲,不是我!」
汪可受點頭,擔當二字,比什麼都重!肯擔當,便是男兒立世的根本。他咳嗽一聲,把話往正題上引,「王爺此來,是為了用兵之事?」
是!
汪可受看著這個少年一眼,微微皺眉,「王爺對兵部之事知道多少?」
「錦衣衛隸屬兵部,但因其本身的特殊性,內部有不少兵部的資料,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在翻閱。」
哦?汪可受坐起了身,問說,「王爺如何看遼東的戰事?」
這個當然是難不住四爺,這跟四爺本身善於不善於用兵無關,關鍵是,明朝的戰敗史,就是他家老祖宗的發家史!有時候了解你的,不是自己,反而是敵人。要論誰把大明的弊端抓的准,還有比大清抓脈抓的更準的嗎?
桐桐是這麼想的,但是呢,在四爺看來,後人總結,多少有些事後諸葛亮。許多事情,其實都從時下而論的!
說起這些,四爺更頭疼,「在我看來,遼東戰事弊病大到無從下手。最難解決的便是將多,但是難調。這跟唐朝時期九節度軍隊偏偏潰敗於相州是一樣的!將不少,卻出自多門,難以調度,難以協調,此為一弊也。」
汪可受眼睛一亮,這算是點到了要命的地方了。
林雨桐給汪可受倒了熱茶遞過去,就聽四爺又道:「除了將,還有兵——兵弱且難用,此為第二弊也!當然,這不全是兵的錯,糧餉供應不上,兵哪有體力打仗,哪有心氣打仗,從來引出了第三弊,餉久且難繼。」
汪可受緩緩點頭,將、兵、糧,此三者都出了問題,此一戰不說對手那邊的情況,就只自身的問題,都難以克服。他特坦誠的道:「說句關起門來才敢說的話,人人都說後金之主為蠻夷,但在我看來,此人為一代雄主,這樣的強悍的對手本就難制。再加上遼東用兵,得看天時地利,遼東地險,易守而難攻,這就又增加了遼東戰事獲勝的難度……若是兩軍交戰,對方能據地勢而堅守,咱們若強攻不下,戰事便難以為繼。王爺很清楚,咱們的補給跟不上。如今所籌欠款能支持打多久的仗,我相信不僅咱們清楚,想來那位大汗也一定很清楚。咱們這朝堂之上,蛇鼠兩端,賣消息以取私利的人絕非一兩人而已!」
所以,這是一場還沒打,就註定贏不了的仗。
「可哪怕贏不了,這個仗還是得打!」汪可受說著就激動了起來,咳嗽聲連連,「若不打,當兵就再無糧餉。若無餉銀,誰來戍邊。若不戍邊,關外的韃子轉眼可入京師……王爺,說句不怕打擊你心氣的話來,咱們得靠著這一場又一場的敗仗拖延時間,等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變數……」就像是瀕死之人,一邊喘息一邊掙扎,為的是等待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靈丹妙藥。
「臣知道王爺之心,然如今這境況非人力可為……短期內,這敗仗不吃也得吃……」
汪可受說的都是一般人不敢說的大實話!
哪怕他嘴裡的韃子這個稱呼叫四爺微微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特真誠的拍了拍汪可受的肩膀,「朝中有汪堂部這樣的官員,乃大明朝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