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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4 13:48:12 作者: 莊生公子
正當他懊喪無措之際,李映柔從他懷中掙扎著坐直身,水霧迷濛的眼睛直直睨著他,「韶韶,難道你一點都不驚訝嗎?」
李韶微微抿唇,將她額前被淚水浸濕的亂發攏好,聲音極盡溫柔,生怕哪點再傷了她:「皇姐,朕跟大皇兄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什麼……」李映柔深深喘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在她困頓惘然的注視下,李韶幽幽道出那段壓在他心底許久的陳年往事:「那年朕跟大皇兄在從馬場回來,正巧看見靳明陽抱著母后,母后讓他不要再糾纏了,然而他卻說想帶著母后跟你離開京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能逃到哪去,最後兩人不歡而散。朕跟大皇兄商議,決定將你的身世一直瞞下來。大皇兄出事之前,朕與他發生爭執,也是因為這件事……」
「大皇兄察覺到朕喜歡你,想讓朕收回心意,所以我們發生了點爭執。不過最後皇兄答應朕,待他登基,會替你重新安排一個身份,嫁給朕做王妃,只可惜他就這麼出事了。」
「自那以後,朕每天都想著早點扳倒靳明陽,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安穩的活下去,你的身世才不會成為朝野博弈的工具,如今朕終於做到了。」
盈盈燈火下,李映柔泫然欲泣,朱唇微微張開,露出些許瑩白貝齒,人像是被抽去了三魂,變得木訥僵硬。
李韶凝著她,清俊的眉眼染上情動,雙臂將她還在懷中,「皇姐,朕一直都愛著你,現在我們總算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朕會護你一輩子的……」
入夜後,斜風四起,一輪圓月掛在西空,很快被烏雲遮蓋,天地黯然失色。不多時,細雨淋漓而至,捲起陣陣潮濕的泥土氣息。
李映柔抱著雙膝縮在拔步床上,如緞的秀髮披散在身側,遮住她大半個身子。靳明陽和李韶的影子不停在她腦海中掠過,若不是嘴中被咬破的幾處隱隱作痛,她真以為自己在做夢。
李韶總愛伺候她,前世還答應她不立後不選秀,她以為只是弟弟乖巧聽話,卻沒想到裡面還另有玄機。她跟晏棠都很納悶,為什麼她造反李韶還想保她一條命,現在全都解釋得通了……
李韶對她,並非只是姐弟之情。
前世沒有除掉靳明陽,他一直將情愫按在心裡,從未透漏給她分毫。現在真相大白,她心裡隱隱作痛,有幾分心疼他,也心疼現在的自己。
她該怎麼辦?
前幾日她還在尋歡作樂,僅僅過了一天,她就從雲端跌入了地獄。
哭了一會,李映柔隻身來到書房,取出幾幅李韶贈予自己的畫作,上面都有題詩,如今一看,全是情詩。
李韶沒有撒謊,這一切都是真的。
最後一絲僥倖崩塌,她將畫顫巍巍捲起來,藏進柜子的最深處。起身時忽然頭暈目眩,腳下一軟,直直往後面仰去。
「柔柔!」晏棠迅疾進屋,在她墜地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凝著懷中近乎昏厥的女人,晏棠愁眉不展,使勁掐著她的人中,「柔柔,柔柔!你怎麼了?」
好半天李映柔才順過氣來,懨懨望著那張冷峭憂悒的面孔,摧心剖肝的疼席捲全身。
天子對她有意,那晏棠怎麼辦?她想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他,然而李韶的告誡不停迴蕩在她耳畔
「皇姐,安全起見,你的身世不要告訴任何人。」
眼瞧懷中人哭得不能自抑,晏棠愈發困惑,急切問道:「怎麼回事,有人欺負你嗎?還是說陛下沒有答應和離之事?」
見她不答,晏棠輕撫她的後背,輕聲安撫:「沒事,不答應就算了,我說了不圖名分,只要我們好好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別哭。」
他捧起她的臉,一點點將淚水吮去,最後落在她柔軟的唇上。
嗚咽漸漸被吞噬,李映柔眼睫輕顫,伸出手環住他的脖頸。此時此刻,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想顧忌,發了瘋似的將他按在地上,扯開了他的衣襟。
這場春雨連綿下了數日,連屋裡的被衾都跟著潮濕起來。
李映柔起身後就直接坐在了軟榻前,伸手推開了鏤花柵窗,外面雨簾潺潺,花枝搖曳,青石地面堆積著數個水窪,層層蕩漾著漣漪。
守在廊下的竹筠見柵窗開了,遂領著盥洗婢子進去,替她洗漱打扮。
李映柔坐在妝檯前,直說了兩個字:「從簡。」
「是。」竹筠默默替她上妝梳頭,見她越發消瘦,心裡納悶又難受。
自打那日從宮裡回來,主子就變得悶悶不樂,也不肯與她多說。她偷偷問過晏大人,又感覺不像他口中所說那麼簡單。主子一直都是個外柔內剛之人,區區和離之事,不會讓主子變成這樣。
高鬢梳起後,李映柔一點首飾都沒有戴,揮手讓眾人出去,獨自端詳著銅鏡中的人。她輕撫著自己柔滑瘦削的臉,心道還好,這張臉與靳明陽並無幾分相似。
恍惚間,她的眼神被妝檯上一枚小巧的青花描金圓盒吸引,這圓盒裡裝的暖玉膏,專治手腳凍傷。
在她十一歲那年,因為功課偷懶被母后罰跪,外面冰天雪地,北風呼號,她柔嫩的手腳都被凍傷。靳明陽得知此事後,便說自家有特製的秘藥,年年都會呈進宮中,這一盒便是去年冬天的。
她將圓盒握進手中,靜默半晌,走到門前使勁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