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過激怒吼洛可可

    仿佛是宣誓完了一樣，洛可可又用冷水給自己抹了一把臉。

    在這個過程中，洛可可完全無視了那些以異樣的目光曾打量過她的路過的學生。

    抹開了額頭前的劉海後，洛可可可以清楚地看到現在的自己。

    臉很胖，這是毋庸置疑的。但皮膚足夠細膩，而且很白，這卻是她的優點。而抹起了上半邊臉的劉海後，事實上，她的上半邊臉也沒留下什麼特別的胎記、傷疤，反而，雙瞳剪水、炯炯有神。洛可可也不知自己上一次見到這麼純淨、這麼清澈透明光粼粼的眼睛，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恐怕，這必須得追溯到大學時期壯著膽子參加志願者活動，然後在一家幼兒園裡，要在那裡的六七歲的小正太、小蘿莉的身上，才能夠看的到。

    「還好！還不算沒得救。」

    簡單地評價了一句，洛可可又看了看hellokitty手錶，離兩點三十分鐘，還剩下兩分鐘。

    還剩下兩分鐘了，她要不要去準備點什麼台詞？不過大概是不用了，因為，估計她也不會有半個競爭對手。很快，洛可可就帶著濕透了的前額重新回到自己的班級裡面。從前門進去，然後走到後門自己最後一排的座位。但凡看到了洛可可的奇怪打扮的，無不目不轉睛地看著，脖子不自禁地跟著眼睛而橫向轉動。緊接著很快，又低下頭，或者是扭過頭，跟旁邊的人竊竊私語。

    洛可可知道某些人已經在議論她現在的髮型，不過，她已經不在意了。眼睛看著也是恰好來到班級沒半分鐘的班主任，只見講台上面的班主任，正在黑板上寫著什麼。

    洛可可一點都不著急地等了一會會，幾個白色的地磚般大小的大字——『班委選舉』，就出現在了一塵不染的黑板上。寫完了以後，仿佛今天的心情還很好的班主任，還在四個大字末尾用綠色、紅色的粉筆隨手地畫了一朵花。滿足地又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身將粉筆放回粉筆盒，然後等待正式上課鈴聲的來臨。

    課室中，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男女高一學生，女班主任不知為何，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仿佛是滿足的笑。直到……直到她的目光突然與洛可可的目光對上。

    當目光一對上，女班主任的整個表情頓時就發生了一千零八十度的轉變，整張臉一下子嘩地，就黑了下去。

    洛雁敏，女班主任的名字叫。恰恰是洛可可的爺爺的弟弟的女兒，按照輩分來算的話，洛可可還得叫她一聲『大姑媽』或者『大姑姑』。

    但雖說兩人身上流著的同樣都是姓洛的鮮血，可一姑一侄兩人的性格，卻是一個天、一個地。最關鍵的問題還就在於，兩個字——『出身』。

    洛可可出身在農村，她爸爸洛天河是路邊賣菜的，是一個人人喊打的『走鬼』，而她爺爺洛松樹，是位老農民，種樹、順帶幫人嫁接幼苗、出賣樹種。這樣的一個三代之家，算到洛可可的這一代，除非洛可可自己能夠出人頭地，不然，在所有的親戚朋友中，這一家人永遠要低人一等。

    然而洛雁敏就不同了。出身城裡，她爸，也就是洛可可的「五公」，很早就當上了公務員，而她媽，「五婆」，則是護士出身。

    家裡永遠不缺錢，而且社會地位都很好。有著這麼好的出身環境，讓洛雁敏仿佛從小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對於那些窮親戚，往往都是不屑的。就拿逢年過節來說吧，洛可可的其他小姑媽，小姑姑，都會回來農村一起團聚、過年，但洛雁敏，卻幾乎從不會回來。要說是嫁出去了，家公那邊也很忙，所以的確沒時間回來，那也就罷了，但洛雁敏卻偏不是那樣的原因，她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出身於農村的農村人，泥腿子。

    另外不得不提，能當老師，洛雁敏當然有她的本事，可她卻錯把自己作為從洛家走出去的唯一一個師範類大學生，當成自己驕傲的本錢，要是大家坐在一塊吃飯，她都能給你點傲色瞧瞧。就比如：親戚如果是聚在一起聊天，她最喜歡做的就是雙手叉在胸前，然後以不知那裡來的自信，下頜微抬著，才跟你對話。

    對於洛天河這樣的窮親戚，洛雁敏本人是打心底里就當從未有過。而一般，洛天河也從不攀附洛雁敏。兩家人就這麼相安無事地相處著，畢竟誰也不會因為缺了誰，地球就不會轉動了。但這種狀態，大概在兩個月前，卻還是被打破了！

    今年七月份，全區中考成績公布。秀全中學，校訓『明史潤德、聚秀育全』，是全區唯二的一所重點中學，大學升學率年年超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最低錄取分數線，620分。

    而洛可可，平時雖然不吭不吭的，但是這一次，卻撞上了大運，考到了618分，離最低的錄取分數線，還差了兩分。

    完了！還差兩分，怎麼辦？洛天河在知道結果後，每天都在埋怨自己，要是當時狠下心來，聽她媽的一句，考前一個月，再去買一盒『生命一號』來吃吃，說不定那兩分就有了。洛可可的老媽雖然也在床上抱怨她老公，但兩分的差距已成定局，只能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然後，聽說、真的只是聽說，洛雁敏是在秀全中學裡面教高一語文的，所以無論怎樣，都總會有些出路吧。

    洛可可的老媽並不像她爸洛天河那麼老實，什麼事錯了都只會埋怨自己，而是十分機靈，精明得很，她把注意打到了洛雁敏的身上，不過並沒有直接找上洛雁敏，讓洛雁敏幫忙，而是先對洛雁敏她爸打感情牌，對洛雁敏她爸說，『五公啊，你看我們洛家，會讀書的就沒幾個，上一代的人，能上初中不輟學，拿到初中畢業證的，都已經是燒高香了。』

    第一句，洛可可她老媽就點出了家族的危機與隱患，簡單點說，那就是咱們家一溜丘的都是文盲啊。

    『五公你學識高，見識廣，這樣，今年可可不是參加中考了麼，現在中考成績出來了，錄取分數線也公布了，要不就由你來給我們合計合計，看看給可可報什麼學校好。』

    第二句，先拍馬屁，再讓五公他老人家做主，增強主人翁意識，責任感。自己的侄孫女的中考大事，他這身為長輩的，當然也得給點意見意思意思。

    果不其然，五公他老人家立馬就沉下臉來認真地問了，『可可今年考幾分啦？』

    這一個問題，洛可可被她媽踢著出去回答，『618。』

    五公他老人家頓時就皺眉了，上一年的重點分數線是多少來著，好像跟這個也差不了多少，於是再問，『那今年的重點分數線是多少？』

    還是洛可可回答，『610。』

    那還不錯啊，五公他老人家點點頭，超過了重點分數線8分。隨後又問，『那鄺維煜中學的錄取分數線是多少？』

    洛可可：『613。』

    聽到這句話，五公老人家頓時大喜過望。因為618比613，足足多了5分，可以啊！

    但是刷地，很快整個客廳的氣氛卻都變了。只見很快，就傳來了洛可可她媽的嘆息聲。

    『但是還差兩分啊！』

    剛開始聽的時候，五公他老人家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他就又反應過來了。

    『不是多了5分嗎，怎麼又說差了兩分？』

    這時候，洛可可她媽一肚子的苦水才終於都有地方傾訴：『如果她報的是鄺維煜，那沒有問題，那就多了5分，但現在問題是，這孩子自作主張，報了秀全。』

    『啊？』五公老人家也是啊了一聲。

    『那現在秀全中學最低錄取分數線是多少分？』又問。

    洛可可她媽又踢了一腳洛可可，『620。』

    『所以就說差了兩分，這孩子，真的是氣死人了，早聽大人說，報鄺維煜就好，報鄺維煜就好，偏偏不聽，偏偏不聽！』

    說到激動之處，洛可可她媽都扭起了洛可可的耳朵。

    ——周瑜打黃蓋，別只會想到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要想到是『苦肉計』。果然！洛可可她媽就一個勁地埋怨洛可可，要是穩妥點，報鄺維煜多好，現在就差兩分，這下好了，明明考得比隔壁家的王二愣子的兒子還多了足足兩三百分，結果還是得去一樣檔次的學校，大家都知道，王二愣子那兒子那是真的傻兼愣。話有多難聽，就說得有多難聽，而且還說得，就因為那兩分，就因為報錯了學校，還得讓五公老人家勞師動眾、山長水遠、長途跋涉地從城裡趕回來，反正，一切都是洛可可的錯。

    這一年的中考制度是，重點中學只能兩個報一個，要麼秀全，要麼鄺維煜。如果考不上，那就只能上非重點，而不是秀全考不上，那就去鄺維煜。

    一般要是秀全考不上，接下來，大多的學生都只能去新華中學。而新華中學的大學升學率怎麼樣，只能說數據很漂亮，但是質量就……

    其實這個根本不用洛可可她媽說，五公老人家也自然懂，因為五公老人家平常出去消遣，跟別人下棋的那條街，對著的就是新華中學的學校後門。說實話，要是去了那裡，感覺還不如去讀中專。

    但五公老人家對今年的中考制度明顯還是不熟悉，從他對可可媽讓他選學校，而他好像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也對，五公的孫子都大學快畢業了，中考對他來說，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得知就差兩分，洛可可很有可能就要去新華中學。五公老人家再看了看洛可可。618的分數，洛可可還是有讀書的潛力的，甚至比他孫子，洛可可表哥都好，於是就問洛可可，『為什麼不報鄺維煜，非要報秀全？』

    到了這裡，洛可可她媽已經可以看得出來，五公老人家肯定已經上心了。不然，如果可以直接丟棄不管，送去一般中學的，這樣的問題，又有什麼必要再去問。

    不過當時洛可可她媽卻有點緊張，她不知道洛可可會怎麼回答。要是回答得讓五公他老人家不滿意……

    五公他老人家是公務員出身，久經官場，話語中多少帶了點官場中的交流和處事方式，而很顯然，冷靜下來突然問出『為什麼不報鄺維煜，而非要報秀全？』，這一問，必定就是帶著某種深意，就像是想要通過這個問題，來衡量在洛可可的身上是否具備某種東西。

    但洛可可當時被那麼一問，卻幾乎就要哭出來，「我只報了秀全，如果考不上秀全，那我就不讀了。」

    『只報秀全』。是的！報名表上，明明有提前批，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最多每個學生可以填報將近7個學校，但是，她只在第一行填了一個秀全，之後的，一個都沒填，全空，而當時全班裡面，敢這麼填的，只有她一個。

    但洛可可不說這事還好，一說，洛可可她媽就更是生氣了：「還倔起來了！還『如果考不上，那你就不讀了』，要不是你當初只報了秀全，最差都能去個新華中學。用得著跟鄰居家的王二愣那兒子那樣，現在還得絞盡腦汁看報什麼中專學校？五公你是不知道，人家填報志願，都是七個七個地填的呀，她倒好，學人充大頭鬼，就填了一個。前面秀全錄取不上了，後面也沒有學校會主動接收她了。」

    額……五公本人聽到原來還是這樣的情況，就只能讀中專了，心裡當下也是一沉，618分去讀小中專，不是大材小用麼。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給自己退路。』而洛可可已經帶著哭腔地說道。

    『差兩分就差兩分。』這句是洛可可對她媽說的，因為她媽事先並沒有跟她說好，會說出那些難聽的話，說得她好像就差那兩分，就成了全家人的累贅，連全球變暖，都是她的錯。

    家人的埋怨，加上自身中考失利後的內心的自責與後悔。

    『差兩分就差兩分，我不用你們管！』

    當所有的壓力都落到了洛可可自己一個人的肩上的時候，洛可可終於都忍不住爆發，大吼。

    吼完後，她便含淚跑開。

    ……

    其實，洛可可何嘗不想再考多兩分，但是那就是她的極限了。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給自己退路，因為那是她下定了決心的初中時代的最後一次全力以赴，但如今迎來的，卻是家人的不理解，而且不理解也就算了，還天天各種埋怨，埋怨也就算了，今天還劈頭劈腦地責備，說她還倔起來了，如果不是她什麼云云，就不用人家五公現在怎麼怎麼的。

    說實話，洛可可本身內心就已經是很失落、很脆弱了，再被這一打擊，之後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也是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