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內亂

2023-10-03 20:54:11 作者: 燕子回時
    李真一整天都很沉悶。

    任誰遇到這樣的事,都高興不起來,特別是,李真看到了舉報信中的內容。

    她可以對照調查組信誓旦旦說自己無愧於心,但是捫心自問,李真內心深處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她確實看不起這幫低素質的人,她也確實曾對錢楚故意打壓,她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可以把周重誠搶回來,所以才會楚楚為難。

    她沒有她對外說得那麼公正無私,所以她很心虛。

    調查組找了公司幾個有代表性的人做了問話,至於他們說了什麼,李真並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她別人對她做了怎樣的評價。到了下午,調查組就離開了公司。

    錢楚回去很早,她去菜場買了菜,然後回去做飯,就像當初周重誠早早回去,買菜做飯一樣,做完了放在鍋上熱著,然後帶小黑出去遛噠,再回來,差不多的時間,周重誠也該回去了。

    其實周重誠哪裡都沒去,他在家裡睡了一天。

    疲憊是真疲憊,最主要的是心累。

    朦朧中他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動了動身體,錢楚不知道他在家裡。

    他躺在床上,緊閉的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光亮,讓房間內顯得特別暗。他睜開眼,在黑漆漆的房間裡安靜的躺了好一會。

    他躺了好久,直到關門聲開了又關,小黑的叫聲清晰的傳來。周重誠這才真正醒了過來。

    他拉開門站起來,走到外面,看到正把遛狗穿的外套脫了掛在衣架上,聽到動靜她回頭,見他光著腳站在那裡,錢楚詫異道:「你怎麼光著腳?」她去門邊拿了拖鞋送到他面前:「穿鞋,天還涼,光著腳怎麼行?」

    周重誠沒穿鞋,卻突然伸手把她摟到懷裡,閉著眼一言不發。

    旁邊只有小黑在哼唧,屋裡一時安靜的不像樣子。

    錢楚問:「怎麼了?我都不知道你在家裡,在家裡都不說一聲,嚇我一跳。」

    「噓——」周重誠說:「別說話,我就是想抱你一會兒。」

    錢楚果真沒有再說話,任由他抱了好一會。

    半響,他鬆開手,「我好了。」他抓著頭髮問:「你剛回來?還是去先回來了,又去遛小黑了?」

    「你一整天都在家?」錢楚問:「不會是睡了一天吧?」

    「嗯。」周重誠應了一聲,然後朝廚房走去,「楚楚我餓了。」

    錢楚去廚房,把食物拿出來:「我做好了,以為你沒在家,想著等你回來一起吃。就先帶小黑出去轉了轉。」

    他看起來依然很疲憊,錢楚沉默著給舀了湯,「店裡……」

    「店要再過幾天才能營業,」周重誠說:「不用擔心,明天下午客戶的車會還回去,我讓店裡幾個技術把車修復。我跟對方聯繫了下,他說本來就有個想法要改裝,但是也知道違法,就一直沒行動,前一陣他有個朋友跟他推薦了錢彬。」

    錢楚驚訝:「推薦錢彬?錢彬只是學了修車,他懂什麼改裝?」

    「客戶不知道,」周重誠說:「他見了錢彬,覺得錢彬年紀太小,當時擔心他做不了,也是他那位朋友極力推薦才做的。」

    錢楚問:「那他的那位朋友……」

    周重誠說:「湯小同。」

    錢楚只覺得自己腦子裡像是被沖了一些似的,血瞬間涌到了頭頂。

    湯小同,又是湯小同。

    歸根結底,這個人根本就是自己惹來的麻煩。

    不是錢彬的錯,也不是周重誠的錯,而是自己的錯。

    當初,她就是瞎了眼,才招來了這麼個禍害。

    錢楚沒說話,她覺得腦子有點空,說來說去,說這個說那個,還是自己的錯呀。

    她抬頭看著周重誠,張了張嘴,「湯小同……」

    周重誠點頭:「那東西,就是欠教訓。藍天航那邊跟我說,查到了聯繫錢彬的那個微信,在陳州那邊。」

    錢楚回答:「湯小同的老家就是陳州那邊的。」

    周重誠看了她一眼,隨即站起來拿手機打了個電話,十多分鐘後,他走了回來,「那個微信的註冊身份證信息,是湯小同他媽。」

    錢楚伸手捂住臉,耳邊周重誠還在說著什麼,她根本聽不進去。她茫茫然站起來,朝房間走去。

    周重誠跟在後面,「楚楚?」

    回應他的是錢楚的關門聲。

    錢楚坐在屋裡,門口周重誠還在敲門,十分擔心她,錢楚回頭說了一聲:「我沒事。」

    「你沒吃東西。」

    「我還不餓。」

    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錢楚木然的接聽,錢彬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姐,是我。你現在能不能來一趟家裡?」

    錢楚一愣瞬間清醒,「怎麼了?」

    「我不好說,我覺得媽情緒不對,我跟她說話,她也不理,你先過來一趟吧。」

    錢楚的心裡有得慌,「媽沒事吧?」

    「她沒事,我就是覺得她情緒有點不對,吃了晚飯後,她就把自己關屋裡,我喊了也不開門,我不知道她怎麼了?」錢彬很擔心。

    「她今天出門有沒有跟人吵架?」錢楚問。

    「我不知道,我下午出去找工作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出去,反正我回來的時候,她就是關屋裡不出來,我敲門她也應,就是不開門。」錢彬說:「姐回來問問她吧,我問了她不說,你問了她可能會說。」

    說白了,這個家裡,錢楚依舊是家人的主心骨。

    錢楚快速的穿上外套,拉開門跟周重誠說了句:「我出去一趟。」

    周重誠跟著後面:「你去哪?我陪你……」

    「不用!」錢楚頭也沒回的關上門走了。

    周重誠跟她到門口,錢楚聽到動靜回頭,對他說了一句:「回去吧。」

    她進了電梯,周重誠站在好一會都沒動。

    二十分鐘後,錢楚出現在錢彬住所的客廳,錢彬開了門後,就面無表情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言不發。

    錢楚關上門,問:「媽人呢?」

    錢彬伸手指了指周美蘭臥室的門,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臉。

    錢楚過去敲門:「媽,是我……」

    話還沒說完,周美蘭裡面「哇啦」傳來一句:「……我不是你媽,我哪裡還是你們的媽媽?我是你們的仇人,是冤家!」

    錢楚:「???」

    她一臉茫然的看向錢彬:「你跟媽吵架了?」

    錢彬抿了抿嘴:「我沒有。」

    錢楚懷疑的看著他,錢彬看了錢楚一眼,「媽她過份了!」

    錢楚在錢彬身邊坐下:「怎麼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說清楚?」

    錢彬抿著嘴:「老闆的家裡,今天找媽了。」

    錢楚一愣,「您是說周重誠的父母?」

    錢彬點頭:「他們跟媽說,給媽兩百萬當彩禮,以後兩家不來往。」

    「媽的意思呢?」錢楚問。

    錢彬抿著嘴沒回答。

    錢楚身體往後一仰,沒繼續追問。

    姐弟倆坐在客廳,什麼話都沒說。

    兩百萬,對周美蘭來說,應該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畢竟,叮咚鎮那邊男方給女方家裡二十萬的彩禮,一般家庭都很高興了。這樣對比之下,兩百萬的彩禮,真的足夠打動周美蘭的心。

    錢楚坐在沙發上,從周重誠那邊帶過來的木然逐漸蔓延到全身。

    灰不灰心?

    怎麼可能不灰心,這個時候的心都涼到了家。

    外面沒有了動靜,周美蘭那邊倒是自己拉開門,從裡面沖了出來,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我為了誰?我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兩個?」

    周美蘭抹了把眼淚:「你們以為我想答應啊?人家說的很清楚了,要是分開,對你們兩個都好。你們一個嫁了人,就跟公婆男人好好過日子,再也不用擔心家裡事,一個有了錢,娶個老婆生個兒子,到底哪裡不好了?我就提了一句,他就要吃人了!我圖什麼?我要錢幹什麼?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兩個……」

    錢楚坐在沙發上,拿了一個抱枕抱在懷裡,錢彬氣的臉色通紅:「媽,你能別說了嗎?我姐為了這個家,付出多少?你怎麼忍心?」

    周美蘭嚎哭著:「沒良心的東西,你幫她說話,我就是壞人?我就是個惡毒的媽對吧?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她是你姐,是我閨女,我會坑她?我就是覺得人家爹媽說的對……」

    周美蘭嚷嚷的時候,錢楚始終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錢彬用手抓頭,然後他站起來,看著周美蘭說:「媽,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也是為了我姐好,但是媽,我跟我姐都不願意。我不想沒有姐姐,以後想要見我姐一眼,還要偷偷摸摸才能看一眼,我不想我姐以後結婚生孩子了,我看一眼外甥都不行……你說是為了我好,但是我不想要這種好……」

    他抽噎了一下:「我知道錢是好東西,我也知道暫時賺不到,但是……我不想要這種好……」

    周美蘭走了兩步,伸手捂著胸口,隨後在沙發上坐下來,「一個個的,就你們有骨氣,就我貪財,就我愛錢,就我是壞人,是吧?」周美蘭喘著粗氣,「人家怎麼說的?人家就是然給我選!要我就拿了彩禮錢,把錢楚給嫁了,要麼就別耽誤人家兒子!」

    周美蘭最後一句話是吼出來的,她嚎啕大哭:「我能怎麼辦?你們說我能怎麼辦?我逼你分手嗎?我讓你跟小周分手,皆大歡喜是不是?我就是覺得他們給的選擇沒多壞啊,給我錢,讓我閨女跟他們兒子結婚,他們兒子也還不錯,我答應怎麼了?我答應了就是害了你?」

    錢楚淚眼朦朧的別開臉,錢彬大口的喘著氣,衝著周美蘭大喊一聲:「是,你是成年人,我不懂,你看得最清楚最明白,就我是笨蛋。你的話就最有道理,你做的都是為了我們好,我跟我姐就應該聽你的,不聽就是我們的錯。你說什麼都有道理,我說什麼都是廢話,行了吧?但是你要錢是為我跟我姐好,我不認,我不要錢,我就是不要!我要了,我就沒有姐了!你要你拿,你就拿著你的錢自己過,我走!」

    這話剛說完,錢彬猛的站起來,直接擰開門沖了出去。

    錢楚一下追了出去:「錢彬——」

    她追到門口,後面傳來咕咚一聲,周美蘭一頭栽倒在地。

    -

    醫院搶救室外,錢楚拿著手機,一遍遍給錢彬打電話,錢彬的電話從開始的無人接聽,最後無法接通。

    錢楚從椅子上滑坐到地上,她低著頭,抱著膝蓋,呆呆的蹲著,似乎只有膝蓋貼心的動作才能讓她有安全感。

    沒有信仰的人,此時也不知道自己在求什麼,只有一遍遍的請求老天讓周美蘭挺過去,讓錢彬趕緊回家。

    這個時候的心情,錢楚說不上自己是怨恨還是責怪,恐怕只有周美蘭和錢彬都安好,才能安撫她的心。

    不像家的家,也是她內心最後的依靠。

    一個小護士推門而出,「誰是病人家屬?這邊簽字!」

    錢楚木然的站起來,拿筆握在手裡,筆卻始終沒有落下,護士催促:「這是手術通知,手術過程中可能會有併發症,這是……」

    「我知道。」她打斷,然後握著千金重的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還有這裡也麻煩簽一下!」醫院裡的醫生護士見慣了死亡,相對於病人家屬的魂不守舍,他們的表情的語氣幾乎沒有變化。

    錢楚簽完,整個人靠著牆,四肢無力,麻木的像個木偶。

    周美蘭好好的時候,錢楚有時候也想,各過各的,她只給錢,其他她一概不管就好,可真的到了,她才發現,不行啊,還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她沒人管。

    錢彬才十九歲,如果錢彬哪怕再大那麼五歲,或者再不知好歹一點,她也能說服自己不要管他,也能狠的心不去管,可現在呢?她確實放不下,也正因為她知道自己,所以才不願意拖累周重誠,那不是他的責任,她不能把他和他的家庭拖到她家這種混亂的狀況中來。

    一個一窮二白有心臟病還動不動就作妖的老太太,換誰家都無法接受。哪怕周美蘭躺在手術台上,錢楚也沒有責怪周策夫婦的心,他們不過是提出了他們認為最好的辦法,接不接受全看他們家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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