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顧若進來時，正看見方太太推搡著何婧，口中皆是憤憤惡罵之詞。

    然後何婧猛地站起身，重重將她一把推開。

    方太太不妨，後退幾步，摔在地上，頭砸中了旁邊的柜子，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聽著都疼，方太太果然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坐在地上，抬手摸著頭，面色煞白。

    「伯母……」顧若也是嚇了一跳，急匆匆放下茶水就蹲了過去，「伯母您怎麼樣？」

    方太太將手拿下來，掌心裡，浸滿了鮮血。

    「血……血……」她面色蒼白，看見那血，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因為被砸傷，雙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

    鬧劇將方霖博和方若驚醒。

    方太太已經被送進臥室休息，家庭醫生正在給她做檢查。

    客廳里，顧若與何婧站在一起，方若站在一邊，方霖博背著雙手，面色嚴厲。

    「是誰放你進來的？」

    這話是問何婧的，方霖博的聲音冷沉到了極點，甚至，語氣中還夾雜著一絲殺意。

    身為暖城市領導，身居高位，雙手又怎麼可能是完全乾淨的呢？

    只是，方霖博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平平淡淡溫溫和和的，乍一看見他這麼嚴厲，顧若有些害怕。

    她垂下眸子，聲音很低，「對不起伯父……」

    如果知道放何婧進來是這個樣子，她一定不會擅自做主。

    這裡畢竟是方家。

    方霖博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轉到何婧的臉上，語調越發冷了下來：「我在問她！」

    顧若抿住唇，不敢再說什麼。

    方若見她這樣，嘆了一口氣，默默無言的走過來，牽住了她的手。

    顧若的膽子小，他們都是知道的。這些日子來，對方清的照顧，也都是大家看在眼中的。

    方若跟方清的性子差不多，都不是很喜歡弱不經風的女孩子。但是這些日子的相處，方若覺得，顧若很適合做她的嫂嫂。

    哥哥的性子冷漠剛強，不需要一個同樣冷漠堅強的女孩，需要的正是像顧若這樣的，柔柔弱弱的女孩。

    剛柔並濟，才是最好的生活相處之道。

    方霖博眯著眼睛看著何婧，「你走吧，這是最後一次對你的寬恕，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的視線里。」

    何婧抬起眼睛，「我不能走！」

    「……」方霖博的眉重又皺了起來。

    何婧道：「我要留下來，照顧方清。」

    方霖博冷笑：「我的兒子，已經折在你手中兩次，你覺得，我會讓你留下來嗎？」

    方若也被何婧的高姿態弄的很不爽，站出一步道：「省省吧，你現在是我們方家最大的仇人，我爸寬宏大量，不追究你就算不錯的了。你還敢登鼻子上眼不成？」

    「方清能為了我，連命都不要，為什麼不讓我試試看，能不能喚醒他？」

    方若翻了個大白眼，「嗤~~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還是你覺得，自己的本事真的很大？」

    方霖博也不置何婧的提議，也不願意再多跟這個女人廢話，直接揮手吩咐下人，「將她丟出去，日後誰再敢放她進來，先掂量掂量自己。」

    「伯父！」顧若忽然開口，叫住方霖博。

    「怎麼了？」方霖博皺眉。

    顧若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糾結了一下措辭，還是開口：「能不能，讓她試試看？」

    她雖然不知道，到底會不會有效果，但是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萬一有效果呢？

    求生欲，是一個人最大的意志力，而現在最能給方清求生欲的人，就是何婧了！

    「不可能！」方霖博想都沒想的嚴詞拒絕，他從來不相信那一套，更不會選擇相信一個屢教不改的壞女孩。

    方若抓著顧若的手，低聲道：「你瘋了？」

    顧若嘆了口氣，「我只是想讓他早點醒過來……」

    她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見方清睜眼。有好幾次在夢裡，她都夢見方清醒了，匆匆跑去他的房間，可他依然睡著。

    這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方清的昏睡，給方太太的打擊是最大的，其次就是顧若了。

    她這些天一直守著方清，也清楚的體會到了，每一次夢境破滅的感覺，是怎麼樣的一種絕望。

    方霖博指著何婧，「將她丟出去！」

    下人上前，何婧目光中閃過一道凌厲，她忽然跪了下來。

    「請讓我試試。」

    「……」客廳里，有片刻的安靜。

    顧若鼓起勇氣，「伯父，不管怎麼樣，現在沒有任何一樁事，能比方清醒過來，更重要了。倘若她真的可以，為什麼我們不試試看？」

    方霖博猶豫了。

    畢竟，他就這麼一個兒子！

    要是沒了，真的就是沒了。

    什麼仇恨，什麼怨恨，比起讓他重新醒過來，確實沒有任何更重要的了。

    只是，方太太對何婧厭惡到了骨子裡，她若知道……

    就在方霖博猶豫之時，樓梯上傳來一道聲音：「霖博，讓她試試。」

    方太太由傭人攙扶著走下來，頭上纏了一圈白色的紗布，面色看上去也是蒼白的，這些日子她吃的很少，睡的不安，整個人都被折磨的瘦了很多。

    「媽。」方若走過來，攙扶住她。

    方霖博也道：「不是叫你在樓上好好休息嗎？都受傷了，幹什麼還跑下來。」

    語氣中，滿是心疼。

    方太太的視線，一直落在客廳里跪著的何婧身上，縱然面色平靜，可眼底那洶湧的怨恨，還是怎麼都沒辦法掩飾的。

    「讓她留下來試試。」

    為了兒子的甦醒，她可以暫時壓下怨恨，有些帳，等以後再算也不遲！

    方霖博嘆了一口氣，「好。」

    ——

    何婧被安排在了二樓盡頭的客房裡，距離方清臥室最遠的一間房。

    方家雖然將她留下，卻也對她滿是提防。

    樓下客廳里，方太太看了一眼顧若，「若若，你跟我來一下。」

    說完，轉身往偏廳去。

    顧若抿抿唇，一言不發的跟了過去。

    偏廳是專門供人喝茶休息的地方，地方不大，卻蠻溫馨。

    方太太虛弱，進門就扶著沙發扶手坐了下來。

    顧若跟在後面進來，進門後，就將門隨手合上了。

    方太太沒有叫她坐，她也只站著，低垂著眉眼，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

    「為什麼要放她進來？」方太太問，「你明知道，我恨極了那個人。」

    恨到，甚至連名字都不願吐出。

    「對不起，伯母……」顧若的手指捏著衣擺，開口，除了對不起，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本就不善於表達，自從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無疾而終之後，她對周圍的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

    然而這世間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小心翼翼，就一定能完好無缺的。相反，你越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有些東西會離你越來越遠。

    她怕做錯事，可好像，一直都在做錯事。

    方太太道：「我問你，為什麼要放她進來？」

    顧若咬了咬唇，「我……我只是想讓她進來看看方清……她畢竟是他最喜歡的人，我想……或許方清見到她，會醒過來。」

    方太太嘆了口氣：「倘若清兒真的因為她醒了，你該怎麼自處？」

    「我……」顧若一時語塞。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你這麼做，是再把她往清兒的身邊推，你知道嗎？」

    「我……知道……」

    她知道，卻又不得不這麼做。

    「那麼，現在清兒有了她照顧，你是不是要離開這裡了？永遠不再回來了？」方太太盯著她的臉，問的認真，又決絕。

    「我……」顧若一著急，眼圈一下就紅了，眼眶酸澀，眼淚不聽使喚的，墜落下來。

    她不想離開。

    至少，在方清醒過來之前，她不想離開這裡。

    可方太太說的對，何婧留下照顧，她就沒有再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所以，要走了嗎？

    一想到方清躺在床上的樣子，她心裡酸澀更重，眼淚也就掉的越發洶湧。

    她抬手抹掉，立刻又有眼淚掉下來，就像是抹不盡似的。

    方太太終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起身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你不想離開的，對嗎？」

    顧若已經哭的不能抑制，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拼命的點頭，表示不想離開。

    「你想守著清兒對嗎？」

    「……」繼續點頭。

    方太太眼中浮現一抹欣慰，「若若，你喜歡清兒，對嗎？」

    顧若一愣，淚眼汪汪的看著她，眼中有游離，不敢承認。

    方太太也不逼她，繼續說道：「你是個好姑娘，我從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清兒是我生的，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作為母親，我是最了解他的。他只是沒有看見你的好，我以為你們在一起工作，朝夕相處之下，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有想到會出這檔子事。」

    她輕拍了拍顧若的手，「你若還牽掛清兒，就留下來，一起照顧她。」

    顧若止住哭聲，懵懂的看著她，「我……可以嗎？」

    「你可以！」方太太握了握她的手，「我把清兒交給你。」

    「可是……」

    何婧怎麼辦？

    方太太似乎看出她心中疑慮，「她堅持不了多久的，相信我。」

    她自詡看人眼光一向都很準，何婧是個什麼人，第一次相處下來，她心中已經瞭然。

    那些手段，也只能對付對付她可憐的兒子，對她，根本沒用！

    顧若終究是放不下，留下了。

    照顧方清，從她一個人，變成了她跟何婧兩個人。

    她知道方母的意思，是不想讓何婧一人霸占了所有的時間，也不想讓方清在醒轉的第一眼，看見的是何婧。

    她知道，讓她留下，這其中不單單只有喜歡和欣賞，還有權衡和壓制。

    但她還是義無反顧的留下了。

    她並不想跟何婧爭什麼，只想心安理得一些，只要方清醒了，沒事了，她就會離開暖城，回家去。

    在他沒醒之前，她必須要留下來，因為即便她現在回去，也很有可能因為放心不下，而再次找過來。

    晨起，顧若跟往常一樣，去方清的臥室。

    推了推門，卻發現被反鎖了。

    她只好抬手叩門，敲了有兩分鐘，才見何婧來開門。

    「有事嗎？」何婧站在門口，視線很不友好的看著她。

    「沒……」顧若下意識的揚了揚手中的報紙，「我來看看方清，每天早上我都會給他讀當天的報紙。」

    何婧看了一眼，將手伸出去，「給我吧。」

    顧若愣了一下，將報紙遞了過去。

    何婧就要關門。

    「等一下……」顧若抵住門，「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我正在跟他說話，你進來，可能會打斷我們。」何婧理所當然的道，好似完全忘了，昨晚上是誰把她帶進來的，還跟方霖博求情來著了。

    顧若抿了抿唇，「我就遠遠的看他一眼，可以嗎？」

    這半個月來，她已經習慣了每天看見方清，忽然叫她不看，很不放心。

    「那你就站在這裡看一眼吧。」何婧說著，將門打開了一些些，站在門口，正好可以看見方清的床，他仍然安靜的躺在床上，床邊的儀器上顯示心電圖和血壓等指標都很平穩正常。

    顧若的心稍安，「我每天都要給他按摩，能不能麻煩你，給他按一下？尤其是肩膀，手腕手指，還有腿和腳趾，還要給他多翻翻身，活動活動……」

    顧若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何婧打斷了，「我知道了，我會做的。還有事嗎？」

    「沒……」

    何婧直接關了門。

    顧若站在門口，心中的失落感，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掉。

    實在是太難受了，這種感覺。

    不讓她照顧方清，她也沒地方去，就去樓下的後院逛了一圈，摘了點新鮮的花，回來修剪後放進瓶子裡。

    她在餐廳里修剪花枝，方若走了進來，「若若姐，你在做什麼？」

    「我摘了點花，修剪一下，等會拿去放在你哥的房間裡。」

    「你對我哥真好，照顧的無微不至。」方若認真的看了她一眼，「若若姐，你真放心讓那個女人照顧我哥啊？」

    顧若一怔，「只要你哥能醒過來，什麼都好。」

    方若不能苟同她的觀點，撇撇嘴：「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