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整裝待發
2023-10-03 20:22:12 作者: 池其羽
不久,又快到了中秋節,按照公曆紀元,已經進入了十月。國人還是習慣的使用農曆,聽起來總是比西方晚上一個半月。
晉商大會的理事們安排了逐項事宜,並沒有因為越來越糟糕的戰事而延遲或是耽擱。相反,幾個牽頭的理事還想把這次會議做得格外隆重,言外之意我也明白,大概覺得上海已經不再安穩,榮華一日且榮華一日,以後要是真做了亡國奴,像豬狗一樣活著的時候還有點念想。
大清末年之際,富在國家,然而中國政府的屢次賠款已經外流了數不清的真金白銀;而今民國時期,原本富在民間,卻也因屢遭剝削、壓榨而空空如也,生意難做,人也難活。可是,這些都不算什麼。中國人為了安居一隅可以不惜拿出所有的錢來換——如同當初宋王朝拿著金銀布匹來換取遼、金的和談一樣。然而,日本人來了,他們是不講遊戲規則的,因為他們要了錢,仍然不會放過你的命!
聽到他們的話,我忽然想到: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
世事如此,有何辦法?芸芸眾生,不過是孤弱的稻草,烽火燃至,無處可逃。
回到晉商大會這件事吧。
這一次我不再孤單一人,德元可以陪我一起去。也好,他遲早要接王家的產業,多接觸一些生意場的人和事總無壞處,母親也很支持。
德元此前由於整日忙著讀書不肯懈怠的緣故,很少跟父親或是大哥去參加這樣隆重的儀式,和沉迷於搜集名片的明曦很是不同。所以這次去,母親很有耐心的幫他打扮起來。
「德元長得俊,怎麼穿都好看。不必這麼精挑細選。」
我看到母親彎著腰,不辭辛苦的給一件又一件的德元選衣服,簡直像挑媳婦似的,不由得又心疼,又想笑。
德元在一旁試了一件又一件,雖然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但還是樂此不疲。他笑著說,「姐,我好不容易去一次,怎麼也得『閃亮登場』才行,不然丟了咱們王家的臉面,以後怎麼見人呢?」
「好吧,你說的很有道理。正好給你一個花錢添置新衣的機會。」我笑道。
母親起身說道,「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打扮也是很要緊的。」
德元補充道,「里不是還寫過,『世人眼孔淺的多,只有皮相,沒有骨相。』二姐你說是不是?」
我點了點,笑起來。
母親於百忙之中,竟然不忘看顧我,她掃了一眼我身上的玫瑰色雪紡連衣裙——有點洛麗塔風格但相對簡約素雅一些,皺了皺眉,說道,「這件太素了,不適合這樣的場合,換一件吧。」
德元聽了,也瞄了我一眼,笑道,「姐,你是打算穿這件去嗎?小心那些只看皮相的少爺們冷淡你哦!」
母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叫他不要亂說。
「怎麼了?」我很納悶,「一件普通的洋裝而已,有什麼不合時宜的?」
「就是太普通了嘛!」德元叫道。
母親則說,「你前幾天——就是跟明曦一起逛街那回,不是買回了一件旗袍嗎?那個就很好。」
母親看中的竟然是元存勖送我的那件!可惜早被我掛到衣櫥最裡層了!我才不會穿著他送我的衣服去呢,否則他會得意到天上去。
不過,我對母親只是委婉的那件穿髒了,需要洗一洗、熨一熨,恐怕來不及。母親甚是不解,說還沒見我穿幾回,怎麼就髒了,但是依舊不肯放鬆我的打扮,便催促著我去找一件別的衣服,直到符合她的要求方可。
第百章儀式終結
晉商大會如期而至,定在四川路的一家酒樓。
我和德元走進了會議大廳,只見金碧輝煌之下,早已聚滿了八方來客,除了主要的名流,各家的東家,還邀請了一些有名望的大區主事,規模確實比往次高出不少。
不久,便有熟識的朋友前來問候,說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自從東北八十多家店鋪停業之後,一直有人通過各種渠道來詢問我是否出售,都被我拒絕了——可能是看到景元茗府換了東家生意更加蒸蒸日上的緣故,還想再從王家的產業上撈點好處。
對於這些人的糾纏,我便客套一番不多說話,而讓德元「胡亂」應酬——德元對於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是一問三不知,便跟對方講起西方經濟學裡的什麼供求理論,把來人攪得一頭霧水。
我見了,不禁一笑。德元也笑說,這正是他從紙上談兵到實戰演練的好機會。
元存勖也來了,果然穿著那一身藏藍色的西裝,挽著一個東南亞女郎,看到我們,便走了過來。
他拿眼打量了我一遍,點了點頭,道,「品位升級了。」
我沒有照母親的要求穿那件湖藍色旗袍,而是穿了一件在國外念書時定製的一套鑲滿珠片的淡粉色英式晚禮服——和中國的旗袍算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均是造型優雅、手工別致、重在凸顯女性的曲線美。和德元穿的一身白色西裝搭配,如玉如璧,甚是相稱。
我客氣的說了謝謝,再簡短不過。倒是德元,看著那個東南亞穿著背部鏤空的旗袍,露出黝黑而性感的皮膚,臉上顯出驚異的表情。
「是不是又有人問你買華北的那些鋪子?」元存勖洞若觀火的問道。
我冷笑一聲,「你不會也是來問這個的吧?」
「我和他們有何不同?都是生意場上的人!只不過,他們是狗熊,我是梟雄。」元存勖傲然一笑。
他沒有把自己說出英雄,而是驍悍雄傑之梟雄,也算是把自己看得比較清楚。
「那好,我就用同一個答案來回復元少爺,本小姐不賣。」
我同樣傲然的說道。
元存勖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吐出了一口眼圈,緩緩道,「好,反正那邊已經是日本人的天下了,賣又不賣都沒什麼分別。倒是你在滬上的這十幾家鋪子,可要小心。」
難道他還在盯著王家在上海的產業?真是貪婪!
我不想理他。但轉念一想,難道他是在好心提醒我嗎?看著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不久,晚會結束,會長做了結束的講話,對於諸位晉商的赴會和支持表示感謝,情動萬分,甚是感慨。眾人聽了,多少有種曲終人散的感覺。
散會之後,小楊已經把車開來等候。剛出門口,只見一個人忽然抓住我的包,大喊大叫起來。德元嚇了一跳,用力的踹了那人幾腳,想把我拉開,誰知那人瘋瘋癲癲的,死活不肯放手,連聲嚷著「給我錢!」門口頓時混成一團。
小楊忙從車裡趕出來,把我拉到一邊,同時狠狠給了那人兩拳,頓時把他打出鼻血來,歪倒在一邊。幾個酒店的男僕跑過來,順勢把那人制服。
問他什麼人,他卻不肯說,只是口口聲聲要錢。一同奔出來的常掌柜見了,驚道,「這不是老丁嗎?」
原來這人是王家在東北大區的副採辦,山西太原人氏,年紀其實不大,約摸三十五六,因面相老而被叫做「丁老鬼」,也叫「老丁」。他原本是一個勤勤懇懇做事的人,只是因為近年來抽大煙,越來越流氣,不僅把家裡的積蓄全部敗掉,鬧得妻離子散;這次的遣散補償也全部花光,在下一批補償費還沒到手之前已經菸癮難耐,便前來鬧事要錢。
常掌柜等人要把他扭送到警察局,我說算了,放他一馬。
老丁吃了一通打,嚇得不再說話,走遠了才又罵罵咧咧起來。
在這個昏暗的世道里,鴉片已經成為一種人們無法抵抗的*——窮人龜縮在煙館裡冒著欠債被剁掉手指的風險吸,富人則在自己的家裡悠然的吞雲吐霧,揮金如土。總之,中國人不僅在物質上窮困到極點,在戰爭中落後到極點,在精神的萎靡上更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正如多年前林則徐曾向道光皇帝上書所云,「當鴉片未盛行之時,吸食者不過害及其身,故杖徙已足蔽辜;迨流毒於天下,則為害甚巨,法當從嚴。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後,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興思及此,能無股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