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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1:08:35 作者: 裴不知
施臨卿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想要借給他一些力量,可千般安慰的說辭涌到嘴邊,他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這樣深重的苦難面前,語言永遠是蒼白而無力的。
回到家裡,隋風也始終一言不發,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只是無神地盯著半空中虛無的某處,仿佛連靈魂都已經出竅了。
施臨卿簡直對何兆振這個罪魁禍首恨之入骨,然而用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讓隋風的情緒好轉半分。
到最後,施臨卿甚至生出了許多惡毒的念頭,只要能幫隋風報了這樁仇,他可以不擇手段。
他從未自詡是什麼好人,更學不來隋風的善良和隱忍。
但他的理智尚存,所以施臨卿還是沒有立刻付諸實踐。
這所謂的理智並不是出於道德和法律觀念的約束,而是他還沒有弄清楚隋風的心理和訴求。
如果換成是他,他想,他大概更想憑藉自己的力量,親手讓惡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施臨卿的猜測精準無誤。
在他說出「我可以教你怎樣報仇」的時候,隋風終於有了反應,猛地抬起頭望向了他。
與隋風對視上的那一瞬間,施臨卿愣住了。
那雙總是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的目光變得幽暗,破碎,卻又無比堅定。
那並不是單純的憤怒或哀怨,更蘊藏著仇恨和野心的力量。
這種力量能在頃刻間重塑一個人,卻也可能由此將一個人帶入深淵。
在這一霎,施臨卿甚至開始懷疑,他是否應該把隋風引向這條艱難而痛苦的道路。
明明很多事情,他可以直接代替隋風出手,讓隋風永遠單純快樂,無需接觸那些陰暗和骯髒,不是嗎?
但還沒等他思考清楚,隋風就張口道:「你教我。」
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他的喉嚨已經有些啞了,聽起來甚至像是在哽咽。
施臨卿的心瞬間就軟得一塌糊塗。
偏偏隋風還要抓住他的手腕,像是在懇求,又像是在撒嬌:「……教教我。」
為了奪回華臻,他做過許多計劃,但這些計劃中的每一條都是通過正大光明的商業手段競爭,堂堂正正地拿回他本該擁有的一切。
但現在,隋風等不及,也不願意了。
他不想讓何兆振不痛不癢地離開華臻,甚至還可能被外人認為他為華臻兢兢業業辛苦多年,最後卻因為奪位失敗,只能落得個被迫出走的下場。
他要讓何兆振名利俱毀,讓他為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付出代價,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到底有一副多麼醜惡的嘴臉。
他急切地希望施臨卿給他指出一條路來,讓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方式解決掉他的仇人。
他知道施臨卿在外面的手段和風評,他明白施臨卿並不像他認知中那樣無害,他相信施臨卿一定會有更多更好的主意幫他報復回去。
然而,一向惡名在外的施臨卿,卻並沒有立刻給他回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隋風,然後抱住了他,緩緩道:「我可以教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施臨卿拍了拍他的背,耐心開解道:「你不能把這件事當成你生活的全部。」
隋風還是太年輕了,施臨卿很擔心他過激的情緒會毀掉他自己。
「我知道,你恨他,現在簡直恨不得殺了他,是不是?」
隋風下意識扭開頭,不願承認,自己剛剛確實閃過這樣陰暗的念頭。
「其實這很簡單,只需要買通他的司機,弄壞車庫的監控,讓對方在他的車上動一些手腳。如果金錢不能讓司機折腰,那就用他的家人威脅他。要是還不成功,那就再買通一個不要命的司機,開上一輛大型貨車,疲勞駕駛,視野盲區,隨便什麼理由都行,讓他尾隨在對方的車後,找準時機就狠狠地撞上去。這樣下來,他即使僥倖不死,也至少會落個殘——」
剩下的話,驀地吞沒在隋風的掌心:「別,別說了。」
如果施臨卿講述這些的時候神情狠戾,隋風說不定還真的會為他這副狠勁兒錯愕不已。
可偏偏施臨卿的臉上寫滿了嘲諷,甚至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痛楚,隋風幾乎瞬間就聯想到了他到底是在說誰。
施臨卿就著這個姿勢親了下他的掌心,然後才把他的手挪開,握緊了道:「很可怕?」
隋風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不是覺得施臨卿可怕,而是在替施臨卿後怕。
「別怕,你不會變成這樣的人,也永遠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而他也不會讓隋風遇見這樣的危險。
「但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未來還有無限光明,所以你即使再恨一個人,也不能讓仇恨占據你生活的全部,否則你很可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隋風突然覺得,這似乎是施臨卿的親身感受。
他明白施臨卿的用心,頓時打起精神,鄭重道:「我聽你的。」
他不會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他有很好的戀人,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學業,很好的事業,他不會讓任何人毀掉他,毀掉這一切。
施臨卿欣慰道:「好。」
但比起施臨卿要教他怎麼做,隋風現在更想知道另一件事:「你……也有恨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