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斗琴

    薇薇安身上穿著的是一條正式演出時常會看到的禮服，配上她火紅色的短髮和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倒是襯得她原本有些普通的長相都明艷了幾分。

    大概是「緣分」的牽絆，一走進來，她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坐在那裡的秦笙。

    其他人都暗暗地注意著這邊的動靜。

    到了這會兒，誰會不知道秦笙和薇薇安就是今天要斗琴的兩位主角呢？

    在大多數人的眼裡，今天的勝利者非薇薇安莫屬。這會兒見到了註定會是她手下敗將的秦笙，怎麼說也得嘲諷幾句吧？反正她們的關係又不好，這一場約斗也是因為雙方所在的團隊爭執而起。

    誰知道，薇薇安在看到秦笙以後，不過是揚了揚下巴，對著她說了一句：「待會兒可得好好表現，我可是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說完以後，轉身就去了另一個位置。雖說還是有幾分甩不去的傲氣，卻也沒有刻意針對秦笙的意思，甚至還沒有上次和秦笙在辦公室外相遇時流露出的敵意深。

    如果是真心如此的話，薇薇安倒還真是一個不錯的人。

    秦笙只笑了一下，沒有在意她的舉動，也沒有在意其他人的詫異。從前幾天的事情就能看得出來，這女孩兒雖然有些小驕縱，在大是大非上還是站得住腳的。

    那個人出言不遜的時候，最先皺眉表示不贊同的就是薇薇安。

    即使是想拉下秦笙上位，成為羅伯特的學生，她也沒有趁著這幾天做什麼陰損的事情，最多也就在這個時候上來說了一句都不知道是挑釁還是鼓勵的話。

    小姑娘呀，都還單純著呢！

    秦笙剛這麼想著，就見蘇靈落和金泰雅帶著一些東西急急忙忙地向她走了過來。

    「你們這是？」看了看她們手裡被掩蓋著，只大概看得出幾分形狀的東西，秦笙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猜到了會不會是真的。

    「淨手！」蘇靈落舉了舉手裡的東西，然後又指了指金泰雅的手，「焚香！」

    說了之後，她還頗為自得地笑了一下：「怎麼樣，我厲害吧？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證明不會做什麼壞事兒，還要被人監督著，才能把這些東西給帶進來呢！」

    金泰雅看上去要不好意思得多，這會兒舉著手裡的東西，臉上都忍不住紅了起來，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

    「我已經洗過手了，」秦笙說道，「你這是擔心我忘記了嗎？」

    「當然不是！」蘇靈落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湊過來放低了聲音說道，「裝逼呀親！裝逼於無形中，知道嗎？」

    她偷偷地看了看坐在另一邊的薇薇安，然後用眼神示意秦笙：「你看看，人家還戴著鑽石項鍊和耳環呢！你……好吧，你這簪子也挺值錢的，但是對於他們外國人來說又看不出來。咱們這是在筆試，老祖宗不是說了嗎？不戰而屈人之兵！氣勢首先得拿出來。」

    雖說蘇靈落以前在家裡被要求做上這麼一套程序時還覺得麻煩，但現在這場合，做起來絕對有一種高大上的感覺啊！

    瞧瞧，除了咱們，你們國外的人誰會彈鋼琴前還要點一點特別準備的薰香？

    這就叫逼格，這就叫格調！

    那些人都以為薇薇安就是勝券在握了，提到秦笙，提到他們東方的樂器，就好像是要必敗無疑似的。蘇靈落心裡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這會兒想方設法地要為秦笙拉回一票。

    聽了她的話，再看看站在旁邊的金泰雅頭都快低到胸口了，估計是蘇靈落來之前用Y語跟她說過了一遍。

    秦笙總算知道這兩位，主要是蘇靈落的來意了，搖搖頭：「謝謝，但我真的不需要這些。」

    她一般很難拒絕別人的好意，但這樣的場合里，她還真的不想這麼高調。如果說是因為需要，她自然不會拒絕。但如果只是為了蘇靈落說的目的，她覺得其實沒有必要。

    或許真的會讓別人覺得稀奇，但最終應該看的不還是彈琴的技巧嗎？與其在上場前將別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些東西上面，還不如好好準備，用實力來說話。

    「氣勢的確很重要，謝謝你為我考慮，」秦笙看向蘇靈落和金泰雅的眼神溫柔而感激，「但是，老祖宗也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你難道不覺得，到時候看著他們露出驚訝的表情會很有趣嗎？」

    秦笙看得出蘇靈落是因為什麼而來。

    不過，這場斗琴本就不是一次拉票的比賽，其他人此時中意誰、唱衰誰，秦笙根本就不在意。

    以實力說話。

    她不會一口認定東西方的音樂文化誰的更好，但她知道自己絕不會比薇薇安差。就算她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羅伯特的眼光。

    「你這麼說，也是有道理的。」蘇靈落摸了摸下巴說道。

    那些傢伙這會兒都是薇薇安的擁護者，到時候秦笙變成一匹逆襲而上的黑馬，一定會讓他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的！

    這樣一想，蘇靈落頓時就覺得心情都跟著美好起來了：「高，實在是高，嘿嘿，我待會兒可得看看好戲，特別是那幾個傢伙，最好是把他們的樣子給拍下來作『紀念』！」

    說到這兒，她已經站不住了，拉著金泰雅就要出去：「那我們就先去前面了，你好好準備啊，加油！」

    秦笙見她們倆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薇薇安那邊也只是隨意往這兒瞥了幾眼，並沒有發現蘇靈落和金泰雅是過來幹什麼的。

    坐在薇薇安旁邊的那個女孩子不屑地看著蘇靈落兩人離開，然後才用下巴對著秦笙的方向揚了揚：「待會兒就要輸了，那倆人該不會是來提前安慰她別哭吧？就她們那點兒破爛技術，也敢跟咱們比？薇薇安，你可得把她狠狠地壓下去！」

    薇薇安皺了皺眉，看著這個好友說道：「別說了。」

    對於朋友的說法，她心裡覺得不太妥當。不管怎麼樣，別人也是為了自己的文化而戰，不管理不理解，都不該這樣嘲弄。

    不過，她也不好因為對方而斥責自己的朋友，只能開口說道：「我看那個叫秦的學生不簡單的，能被羅伯特收為學生，你覺得她會一點兒本事也沒有嗎？」

    「羅伯特看中的應該是她的鋼琴或者小提琴，我可沒聽說過羅伯特還會什麼東方的樂器。今天她要以鋼琴跟你比，說不定還會有些懸念，用他們東方人的樂器？薇薇安，你就別擔心了。」這女生一臉的不在意，「她之所以看上去不擔心會輸，不就是因為已經被羅伯特收為學生了，不用再去考慮新生匯演時其他老師和教授的看法了嗎？」

    「嗯。」

    薇薇安自己心裡其實也是這樣想的，只是覺得好友之前的話不太合適，所以才把這事情拉出來轉移話題而已。

    她可不覺得自己會輸。

    今天，就要讓羅伯特先生知道，誰才是更好的學生！

    當然，如果正好因此被羅伯特看中了收入門下，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在她們做準備的時候，前面的舞台上已經有好些同學表演過了。

    因為斗琴的雙方都是很有實力的學生。

    薇薇安是通過正常方式考試進來的，水平如何已經有人知道了。

    秦笙作為特殊招進來的交換生，也是有過一番比正常考試還要嚴格的篩選的。她的表現，學校里的相關負責人可是很清楚的。

    再加上斗琴的特殊性，所以她們倆的節目被放在了最後面，以免會影響到其他同學的表演。

    即便是如此，台下的很多人其實心思早就已經不在舞台上了。

    以前覺得精彩紛呈的表演，現在勾不住他們的心神，大家都想早點兒看到後面的斗琴。

    是旗鼓相當？

    還是差距懸殊？

    是備受推崇的薇薇安立於不敗之地，還是不被人看到的那個C國人獲得最後的勝利？

    越是這麼想著，就越是期待。

    但也有人看著舞台上的表演入神。

    能夠被F國音樂學院正式錄取進來的學生，自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蘿拉此時已經在現場開始了報導，攝影機的鏡頭正好對準了舞台上，為觀眾們做現場直播。

    今晚的匯演時間不短，前前後後加起來恐怕得兩三個小時。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F國音樂學院，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新生匯演從未對外曝光過，蘿拉的申請可能都不會被上面的人同意。好在他們報社和一家電視台是同一個旗下的陣營，這個風險不是冒不起的。

    而現在，看著節節攀升的收視率，他們的負責人已經要樂開了花。

    現場的觀眾席，最前面的兩排都是特殊的席位，學校里有地位的領導、教授、老師，這會兒都各自坐在放了他們名牌的座位上。

    「羅伯特，怎麼樣？」那位副校長正好坐在羅伯特的旁邊，「待會兒你的新學生就要出現了，緊不緊張？」

    她作為羅伯特的好友，已經提前知道了羅伯特再收一徒的消息。

    「噢，伊麗絲，」羅伯特笑著端杯喝了一口水，「你想太多了，待會兒她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羅伯特還不知道伊麗絲已經在弗蘭克的酒莊裡欣賞過秦笙的鋼琴演奏了，他見台上的表演已經完畢，主持人正在介紹下一個新生，趕緊一臉炫耀的樣子對著伊麗絲說道：「相信我，我的這個新學生可不簡單。」

    他指的可不是秦笙是秦煜孫女這個身份，而是秦笙的琴技。

    這兩天在家裡，他已經聽過秦笙彈奏那把古箏了。一開始，他還不太習慣這種樂器彈奏出來的曲子，但細細一聽，有察覺出幾分妙處來。

    而平時，秦笙還只是在練習熟練度而已。今天的斗琴肯定會拿出全部的實力，來一場精彩的演出！

    「哦？」伊麗絲看了羅伯特一眼，沒有說出自己其實知道秦笙的演奏水平的事實，畢竟她還沒聽過秦笙彈奏鋼琴以外的樂器，「那我可就要拭目以待了。」

    不只是前面的老師們在討論，後面的學生更是如此。

    金泰雅小心地拉了拉蘇靈落的袖子：「Sue，你說秦她真的能贏嗎？我很擔心。」

    除了他們這十幾個學生，其他的人都在說著待會兒薇薇安會怎麼打敗秦笙的場景，她心頭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剩下的人也是如此，看向蘇靈落的眼神有些擔憂，想從她這兒得到一點信心。

    蘇靈落已經親眼驗證過秦笙的實力，當然不會擔心：「放心吧！秦笙一定不會輸的！」

    沒等他們的人答話，旁邊就有人譏笑著說道：「得了吧？也不怕吹破了牛皮。還不如勸你們那位新同學早早地認輸，說不定還會給你們留下幾分顏面呢！」

    那人的同學也是一臉的嘲諷之色：「有些人就是臉皮厚。就你們那個新生，還想跟薇薇安比？人家薇薇安可是以入學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來了！你們的新生卻是在C國學的專業，半途過來學習。待會兒可別輸得屁滾尿流，在台上哭鼻子。」

    「同樣的話送給你們！」蘇靈落不甘示弱，「待會兒你們就知道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了！」

    她的同伴們本來還有些不確定，但現在有了外人的針對，立刻就凝聚成了一個整體，紛紛怒視起說話的那兩人。因為這個小插曲，反而對秦笙多了幾分肯定。

    一定不會輸的！一定！

    還在後台準備的秦笙和薇薇安都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但這些不用去參與，也能想像得出來。

    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現在甚至不需要用幾年的時間。

    排在她們前面的還有兩個同學，很快就該是她和薇薇安上場了。

    不管前面的那些學生怎麼詆毀她、看低她，都不重要。只要她自己知道事實怎樣，只要有人相信她，就夠了。哪怕相信她的只有一個人、兩個人……

    因為，之後她會用實力證明，她值得他們的信任！

    眼看著前面的最後一個學生也已經上台了，薇薇安這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的那個朋友早就已經離開了後台。此時，這裡只剩下她們兩個。

    「待會兒我一定會打敗你的，」薇薇安看著秦笙說道，「記著，打敗你的人會是我——薇薇安！記住這個名字吧！」

    「是嗎？第一次見面時你也這麼說。當時沒來得及給你我的回答，現在告訴你，」秦笙笑了一下，「我等著。」

    說著，她也不再去看薇薇安的表情，直接往前邊的候場區走去，隨時準備上台。

    薇薇安被她這聽上去毫不在意的回應氣得臉上漲紅，站在原地哼了好幾聲，這才跺了跺腳跟了上去。

    前面的觀眾此刻已經沸騰起來了。

    最後一個學生表演完畢，在主持人的介紹下，他們知道——斗琴的兩位終於要上場了！

    很快就見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從後面走上了舞台。

    薇薇安的一頭紅色齊耳短髮今天梳得整整齊齊，用發卡別住了碎發，一雙綠色的眼睛和她的發色一樣鮮艷。她的臉上此時化著艷麗的舞台妝，倒是彌補了原本的不足，看上去比平時漂亮得多。

    身上穿著一條和頭髮一個顏色的紅色長裙，將她豐滿性感的身材凸顯出來，更是襯得她那屬於白種人的膚色愈發的白了。

    之前蘇靈落提到的鑽石項鍊和耳環，在舞台的燈光下熠熠發光，十分惹人注意。

    不得不說，薇薇安今晚的狀態看上去真是好極了。

    可是，站在她旁邊的秦笙卻一點兒也沒有黯然失色的樣子。正相反，在多看了幾眼之後，大家竟然忍不住想將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

    大多數東方人在外國人的眼中其實都是長成一個模樣的，就像許多普通的C國人平時其實很難分辨出那些國外的黑人球星誰是誰。

    不過，也有個別的總是會與眾不同，給人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

    比起薇薇安，秦笙的衣服顏色看上去要低調得多，可同樣出彩。

    因為前段時間定下了住處，家裡已經把她的東西都打包寄了過來。秦笙此時身上穿著的，正是以前在秦家老宅時，定製過的高級手工旗袍中的一件。

    如果是在國內，她甚至可以拿出家裡的古裝襦裙。但那些服裝平時幾乎不會用到，他們家的那些用料講究，在外又很難保養，所以沒有寄過來。這樣一來，旗袍顯然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秦笙今天穿著的是一條珍珠白的藍邊旗袍。

    她姣好的面容，很有一種東方女人柔情似水的感覺。並沒有什麼閃亮的鑽石首飾，只是用一根翠玉髮簪將一頭黑髮盤在腦後，露出了一張小巧漂亮的臉蛋兒。

    站在此時艷光四射的薇薇安身邊，溫柔的像是夜晚的月光，讓人心神都隨之靜謐起來。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這樣的句子，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哪怕是力挺薇薇安，對秦笙全然不看好的那些人，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孩子看上去很是舒服。說不上什麼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也談不上讓人驚艷到讚不絕口的傾世美女，但她身上的確是有一種觸摸不到的東西，讓人見之忘俗。

    雖說都知道她是C國人，但她的膚色依舊白皙。

    哪怕是穿著那珍珠白的衣裳，也沒有讓她顯得膚色黯淡，反而更添幾分溫潤的色澤。

    比起旁邊的薇薇安，她的皮膚反而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健康，比起蒼白的膚色，更讓人覺得喜愛。

    剛剛在後來，蘇靈落還覺得秦笙這樣太過低調了些，上台後會被薇薇安搶走風頭。

    現在見她們倆站在一起的效果，她才有了一種驚喜的感覺。

    剛才那兩位出言不遜的男同學這時候已經變了另一種說法：「不管這琴彈得怎麼樣，這女生長得是挺漂亮的。」

    「對對對，哎呀，你看那身段兒，那眼睛……我怎麼發現，黑色還挺漂亮的？如果能做我的女朋友倒還不錯。」

    蘇靈落他們聽見這話，頓時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如果是之前，她一定會忍不住懟回去的。但是現在，她可沒有那個功夫跟他們閒聊。

    斗琴就要開始了，她的注意力當然是要放在秦笙的身上才行！

    至於這些人，待會兒就該被打臉了，她又何必跟他們計較？

    蘇靈落算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頭兒，見她沒有說什麼，其他的同伴自然不會隨便再起爭端，趕緊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舞台上。

    蘿拉此時還跟著攝影師站在了最好的拍攝位置上，對著鏡頭說道：「接下來就是今晚的熱議節目——斗琴！據說這次的斗琴起因是學生們之間關於東西方音樂文化的爭議，已經站在台上的兩位都是這一屆的新生，我們……」

    她的表情看上去還帶著幾分激動，讓電視機前看著現場直播的觀眾們都忍不住期待了起來。

    斗琴？

    好像挺有意思的。

    有的人更是坐直了身體，關於「斗琴」，很多影視作品、文學作品中都有提及，但在現實中，他們還沒能親眼目睹過這種事兒呢！

    伊麗絲此時也看向了舞台：「這就要開始了。」

    其他的老師教授，此刻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台上的兩人身上。對比起那些學生，他們顯然要慎重得多，並不會在一開始就認定了誰輸誰贏。不到最後，誰能知道結果呢？

    這個來自C國的學生，能夠通過那麼多的考核，作為特殊交換生過來，已經說明對方實力不凡了。所以，她可不一定就會比薇薇安差。哪怕是贏不了，也絕不會像是那些學生口中說得那麼不堪。

    羅伯特倒是老神在在：「對，就要開始了。」

    舞台上，已經有工作人員將她們要用到的樂器搬上了舞台。

    薇薇安用的自然是學校準備的鋼琴。

    F國音樂學院不缺資金，學校里的樂器都是個頂個的好，這種公開場合下準備的鋼琴當然也不會差，甚至比薇薇安自己家裡買的要好得多。而且她前些天也經常接觸這琴，不會存在什麼手生的問題。

    秦笙用到的自然就是從蘇家得到的清韻了。

    兩人一左一右，分別坐在了自己的樂器前。

    等到工作人員一下台，薇薇安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彈奏了起來。

    熟悉的曲調瞬間在這禮堂中響了起來。

    《命運》！

    薇薇安的彈奏水平的確不錯，此時她已經完全沉浸了進去，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將秦笙打敗。

    坐在底下的學生們激動異常，覺得薇薇安彈得實在是好極了。

    可前面的伊麗絲卻搖了搖頭。

    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太急躁了。不過，技巧方面的確在同齡人中算是拔尖兒的那一撥了。

    秦笙見薇薇安拋來了一個挑釁的眼神，勾唇一笑，手指很快在古箏上面拂動了起來。

    這不同於鋼琴的琴聲一響起，其他人就是一愣。

    先是有些不大適應，但隨著曲調越來越激昂，他們也跟著熱血沸騰起來。

    這東方的樂器彈奏出來的陌生曲子，好像也並不差啊！

    蘇靈落這個因為蘇老太太對古箏有所了解的人更是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台上。

    秦笙此時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個世外高人，完全沉浸到了樂曲之中。鋼琴聲高？她也可以。薇薇安的曲子激昂？她的氣勢可以更加磅礴壯大！

    在她的琴聲里，薇薇安剛才的那點兒小囂張，就像是突然被瓦解掉了，完全沒有壓過來的氣勢。

    薇薇安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音調一變，瞬間轉換到了另一首曲子，手指強有力地按在琴鍵上，發出了重重的琴音。

    其他人心中一跳，情緒再一次被帶了起來。

    秦笙眉尖一挑，手下的動作幾乎沒有停頓，如行雲流水一般就轉換到了下一曲，比起薇薇安，銜接得更加自然。

    你有你的拼搏吶喊，我自有我的波瀾壯闊。

    你有你衝刺砍殺的熱血，我有這無邊戰場的豪情壯氣。

    就算沒有聽過這些古箏曲，也很少接觸這樣的樂器，大家都能聽得出誰在是穩占鰲頭。

    畢竟坐在這兒的都是專業的音樂生，不可能聽不出來好壞。

    薇薇安的確不錯，但秦笙何止是不錯？她用著陌生的樂器彈奏著他們未曾接觸過的樂曲，硬是將他們的一腔熱血帶進了這一場無聲的交戰之中，仿佛是一場看不見硝煙和鮮血的戰場，可那種兩軍對峙的強大氣勢，交戰在一起的無聲吶喊，他們仿佛都已經感覺到了。

    比起他們，在台上被穩壓了一頭的薇薇安當然感觸更加深刻。

    她咬了咬唇，在下唇留下了一個發白的齒印，連塗抹的口紅都被這動作給弄花了一些。

    可她此刻對這些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想過秦笙一定會很厲害，否則羅伯特先生怎麼可能同意收了這個徒弟？

    自從戴維以後，可從來沒有誰能讓羅伯特開口收徒的！

    她也想過秦笙不好對付，今天必須全力以赴才可能取得勝利。

    但是！

    薇薇安沒有想到，秦笙居然已經厲害到了這個地步。

    不是她想像中的只會鋼琴小提琴之類的，就算是用這樣的一個陌生的東方樂器，依然能把她壓得死死的。

    就好像她做好了心理準備，接下來會面對一頭兇猛的蛟，可沒有想到真的站過去後，才發現藏在濃霧後面的其實是一條龍！

    不！

    我不會認輸的！

    薇薇安一咬牙，手下的動作再次變化，又換了一曲！

    秦笙的神情看上去卻比她要自在舒適得多，聽見曲音的變化，面上表情不變，手指的動作卻快了幾分，很快又流暢得轉到了下一曲。

    竟然又跟上了！

    薇薇安額頭上忍不住開始冒汗，連鼻尖兒都已經出現了汗珠。

    她的臉色漲紅，有一種用盡了全力的憤慨，還有一種不認輸的倔強，那雙綠色的眼睛裡已經有些不正常的水汽，顯然是被這情況給逼得急了。

    其他人沒有想到，原以為會輸得哭鼻子的是秦笙，現在看上去呢？

    秦笙穩坐如泰山，好得不能再好了。看上去想要哭出來的卻是被他們看好的薇薇安！

    羅伯特這傢伙，向來是沒有多少同情心的，他可不覺得秦笙這樣有什麼不好，也不覺得薇薇安有什麼值得同情的。

    這場斗琴本就是薇薇安自己定下來的，願賭服輸，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難道她贏了才算是好，她輸了就該是別人做錯？

    伊麗絲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其他的老師，對於薇薇安的琴技顯然是肯定的，但是對秦笙還有她手裡的那把來自東方的琴更加感興趣。

    蘇靈落這會兒臉上都已經漲得通紅。不過，和薇薇安的情況不同，她這完全是激動的！

    「天哪！天哪！天哪！」蘇靈落心裡在吶喊著，「如果奶奶今天坐在這裡看著這場表演，一定會激動地暈過去的！」

    她以為，自己之前看到的已經是秦笙真實的實力了，沒有想到上一次在蘇家琴行，秦笙居然還沒有用盡全力！

    今天大概是被這場斗琴和薇薇安的表現給激發了出來，《廣陵散》、《十面埋伏》、《將軍令》……

    那些曲調，都曾經是蘇靈落練習過的。

    她之前在秦笙面前說自己在古箏上完全沒有什麼學習的能力，其實是一種自謙的話。有蘇奶奶在，怎麼可能不鞭笞著她努力學習呢？

    就算沒有多少天賦，但比起普通的學習者，她的水平其實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可是現在，對比起秦笙，蘇靈落認為自己之前自謙的話說不定應該會變成現實。

    她直到現在都還有些地方彈奏得不是那麼流暢呢！

    可是秦笙呢？

    不管多難的曲子，在她手指間就像是流水一般自然地流淌而出，毫無凝滯感。

    要想彈奏順暢已經很不容易了，她還能靈活自如地轉變曲調！

    和薇薇安那樣突然變化不同，秦笙的曲子轉換地相當自然，就好像那本來就是一首銜接起來的曲譜。

    這可真是……太厲害了！

    如果不是對每一首曲子都了解得深入骨髓，如果不是長期的練習，如果不是將這些都融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怎麼可能辦得到？

    台上的鬥爭場面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境況之中。

    薇薇安眼神一厲，手下已經又有了新的變化。

    這一次，她彈出了新的曲子。

    這個新，指的不是不同於前面的曲子，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新」。沒錯，她居然開始現場彈奏起了一首新曲，很明顯是她即興發揮出來的！

    前排的老師們面上一喜。

    沒有想到，還能有新的進展！

    如果沒有秦笙的話，薇薇安的確算是一個了不起的天才了，註定會在這一屆新生中大放光彩。

    其他的學生更是一片譁然。

    沒有想到，薇薇安居然還能發出這麼一個大招來。

    如果是之前，蘇靈落肯定會急得跳腳。

    但是，經過了前面的變化，她此刻對秦笙已經有了一種難以撼動的信任和敬佩。

    秦笙肯定不會失敗的！

    這話就像是一個定心符，讓她坐在位置上，一點兒也沒有著急的樣子，反而兩眼亮晶晶地看向了秦笙，等著她出新招。

    果然，秦笙臉上的笑容放大了幾分，顯然是對薇薇安的表現十分滿意。

    她的手指輕輕划過琴弦，果然曲調又有了新的變化。

    她的神情和表現通過現場的大屏幕被大家看得十分清楚，很顯然，她聽出了薇薇安彈奏的是一首原創曲。

    「她也會即興發揮！」伊麗絲看上去比羅伯特這個秦笙真正的老師還要激動，「她一定會的！」

    其他人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這種情況下秦笙還能占得優勢嗎？

    薇薇安可是先發制人、有備而來的，秦笙這樣應該算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才對，還能後來居上嗎？

    事實告訴他們，她能！

    秦笙的確是開始即興創作。

    薇薇安的曲子是一隻狼，她就是撲上去的虎豹，狠狠地撕碎了對方的身體，讓她的鮮血在空中戰慄！

    薇薇安突然一變，成了頂天立地的巨樹，仿佛要刺破蒼穹。秦笙就化身為斧，一力揮下，攔腰而斬！

    若是頂頭而來的羚羊，便有翱翔於天的蒼鷹；

    若是刺目的火光，便有炙熱的太陽……

    不管薇薇安做到什麼地步，秦笙總是能夠穩壓她一頭。而且不多不少，正好就在她的上方。不至於被她打倒，也不會跑出太遠，讓她沒有了力氣追逐。

    這感覺……

    就像是一隻逗著老鼠玩兒的貓，時不時地伸出爪子，激得對方反抗，然後又一掌拍下，將對方完全鎮壓。

    很快，其他人也感覺到了這種奇妙的場景。

    之前還大言不慚地說一定會把秦笙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些人，這時候早就已經閉緊了嘴巴，半個字也不敢吭聲了。

    前面的那些老師們更是雙眼發直。

    薇薇安的天賦不容置疑，但秦笙比她更為優秀！這一點，他們心裡已經確定下來了。

    到了現在，其實結局已定，薇薇安是怎麼也不可能贏過秦笙了。

    台上的薇薇安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她的眼角已經有些泛紅，看上去情緒都快要被這壓力給逼迫得崩潰掉了。

    秦笙離她並不算遠，自然是注意到了。

    想到薇薇安那天對那個學生露出的不贊同的表情，想到她出現在後台時讓其他人不解的表現，秦笙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算了。

    萬事留一線。

    她本來咄咄逼人的琴音突然一轉，變得柔和了起來。

    若是之前，薇薇安的琴聲化為落下的瀑布，她就會以巨石相激，分開這潮流。

    但是，現在她卻以汪洋現身，將所有的水流容納入懷。

    若是之前，薇薇安以星辰相對，她一定以隕石擊毀，現在卻是用廣闊的夜空將它輕輕地包圍。

    從前面的爭鋒相對，到現在的求同存異，中間的轉變卻並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帶著一種C國人太極八卦拳的感覺，以柔克剛。

    這場斗琴從一開始，就是薇薇安搶先開場，然後秦笙緊隨其後。薇薇安每一次先行變動，秦笙隨後強力反擊。看上去好像主導了一切變化的是薇薇安，實際上卻是藏在後面的秦笙。

    到了現在，這個主導者卻從暗處走到了明面上。

    剛才那樣都能把薇薇安逼得想哭，現在還得了？待會兒薇薇安該不會直接就在台上被氣暈過去吧？

    其他人本來是這麼想著。

    但聽到秦笙變化的曲調後，才明白她其實是要給薇薇安一個台階下。並沒有什麼窮追不捨的廝殺，而像是一次友好的合作交流。

    剛剛還緊繃著的局面，很快就被秦笙主動引導著變得親切祥和了起來。

    直到古箏的箏音和鋼琴的琴音融為一體，這一場斗琴才又被推向了另一個高潮，然後暢快淋漓地結束了。

    全場寂靜了片刻。

    幾秒鐘以後，有零碎的掌聲響起，再等下一刻，那幾乎要掀飛了天花板的掌聲和吶喊，頓時在這禮堂中爆發了出來。

    不管是之前對秦笙叫好或是唱衰的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友好的、欣賞的、讚嘆的。

    而對於薇薇安，因為後面的變化，大家記得的並不是她的失敗，也不是她被秦笙逼迫到無計可施的窘迫，而是她的優秀。

    雖然失敗了，她也並不差。

    而作為勝利者，最後卻甘願和薇薇安打平手的秦笙，在大家心中更是拔高了一個高度。

    這一場斗琴，仿佛已經分出了勝負，又仿佛其實並不存在什麼勝負之說。

    但有一點是值得肯定的——精彩！精彩極了！

    蘿拉對著鏡頭激動地做著最後的總結，背景里是全場震天的歡呼和掌聲，還有台上相視而笑，換干戈為玉帛，主動握住了彼此的手的兩個年輕女孩兒。

    「謝謝你，秦，」薇薇安看上去臉色發紅，剛剛有些泛紅的眼角還沒有褪去顏色，「我……我之前太過目中無人。你的確很厲害，剛才……剛才謝謝你。」

    她本以為今天會慘敗到無臉見人，沒有想到秦笙居然會圓了她的臉面。

    雖然這場斗琴，只要懂得音樂的人都能聽得出來是她薇薇安輸了，但總是沒有她剛才想像的那麼難堪的。

    如果是她……

    薇薇安想過這個問題，如果處在優勢的是她自己，一定不會做出和秦笙一樣的事情，她可能會得意洋洋地打壓對方，然後宣告自己的勝利。

    對比起來，秦笙的做法實在是讓她敬佩。她第一次覺得，C國人之前說過的什麼容人之量，什麼海納百川，其實的確是一種風度，一種雅致。

    如果今天秦笙毫不留情面地將她打敗，薇薇安知道，自己依舊會認輸，但絕不會對秦笙有任何好感。相反，還有可能因此變得偏激，對秦笙，對那群C國人，對那些黃皮膚的學生，比之前抱有更大的敵意，甚至做出和那個她曾看不起的同學一樣的舉動，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行為去羞辱他們。

    但是現在……

    薇薇安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卻也對秦笙心懷感激。

    「你們東方人的樂器很了不起，我承認是我們輸了，你……你們的更厲害。」她羞愧地低下了頭。

    「不，」秦笙還在台上，之前參加了新生匯演的同學也回到了舞台，聽主持人在前面做最後的結語，「其實，東西方的一樣精彩。我熱愛我們的文化，但我也喜歡鋼琴，喜歡小提琴，甚至喜歡吉他，這又怎麼樣？剛才最後的一段曲調，你還沒明白嗎？共存。」

    「共存……」薇薇安的表情有些發怔，她本來以為自己給他們的音樂文化丟了臉，不得不承認東方的文化更好，現在卻突然打開了另一扇大門，「是的，共存，共存！」

    她的臉上帶著一種別樣的光彩，一雙綠色的眼眸此時格外明亮了起來：「秦！你說得對。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感覺，你將來或許會成為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做出一些很了不起的事情。到時候記得，算我一份！」

    她笑了笑，終於完全擺脫了之前的那些頹然，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身和其他人談論了起來。

    秦笙釋然地笑了一笑。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真的要把薇薇安弄得完全下不來台。畢竟這女孩兒比起很多人，其實已經算是光明磊落了。

    只是，這場斗琴實在是精彩，讓她忍不住就沉浸其中。

    一開始還留有後手，直到薇薇安開始即興發揮，這才引起了秦笙的熱情，突然就這麼爆發了出來。

    沒有想到，差點兒讓薇薇安的情緒崩潰了。還好她停手及時，現在的局面算是皆大歡喜。

    比起打敗對方，讓別人磕頭告饒，這種讓對方加入到自己的隊伍之中，成為一起前行的夥伴的感覺，顯然更讓秦笙喜歡。

    「我不會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但我願意為那些了不起的事情出一份力。」秦笙在心裡默默地想到。

    她希望，將來像薇薇安這樣接受她觀點的人越來越多，希望將來能夠欣賞接納他們的文化的人越來越多。希望別人對他們的尊重不只是因為一個規章制度，而是從內心裡散發出來的感情。希望有一天，他們也能對著其他人說：「我們的文化很棒！我們的國民也很棒！」

    秦笙對著旁邊和她搭話的人微微一笑，將那些心裡一閃而過的念頭播下了種子，深深地紮根在心底。

    坐在觀眾席前排的那些老師和教授們此時也對秦笙鼓著掌。

    如果這一場斗琴，按照前面大半部分的節奏進行下去，秦笙完全打敗了薇薇安。

    他們會讚嘆她的天賦和技藝，會想要收她為學生，但是不會如此刻這樣欣賞她的為人，察覺到她靈魂中另一個閃光點。

    而且，比起單純地壓制、打倒，要想在薇薇安殺氣騰騰的琴聲中，將她安撫、接納，慢慢地融為一股力量，其實更加困難！

    秦笙的表現，不只是讓他們看到了她在古箏上高超的琴技，還能看得出她在鋼琴和作曲上不低的天賦和實力！

    如果不是對鋼琴已經十分了解，她怎麼可能根據薇薇安的缺陷及時作出調整？

    誠然，薇薇安自己的實力也有原因。剛才那些曲子，如果換做是他們這些教授中的一個，秦笙未必會贏得這麼輕鬆。

    但是，作為一個才二十歲的年輕人，她的明天無疑是光明的！而她最後的做法，卻又撫慰了人心，讓人不由得為她的風度和胸懷讚嘆。

    這個女孩子，值得他們為她而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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