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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無常,幸福像投影

2023-10-03 18:11:24 作者: 雲檀
    05年7月下旬,顧城在舊金山做了一個夢,夢境是關於依依的。沉沉的夢,不願醒,早晨起床,手機里有一通未接電話。

    陌生號碼,國內來電,回撥過去,竟是束河當地一家小醫院弛。

    依依急性闌尾炎住院,給顧城打電話的時候,剛剛做完手術,不敢告訴家裡人,孤零零呆在醫院裡,忽然很想念顧城,電話撥通的那一刻忽然很懊惱,響了兩聲就掛斷了。

    他在美國,有了交往的女朋友,她是不敢打擾他的。

    ......

    顧城抵達束河那天,束河下著濛濛細雨,葉子淡青素雅,路兩邊種滿了枝幹飽滿的樹。很奇怪,明明下著雨,但天卻很藍,漂亮的像天堂。

    距離醫院有段距離,路況不太好走,顧城下了車,等他到醫院的時候,頭髮是濕的,水珠從他發梢處一滴滴的砸落。

    詢問之下,找到了依依,她蜷縮在床上,很安靜,也很孤單,就像小時候,生了病也不說難受,就那麼乖乖的躺著,不願給別人造成任何困擾。

    他彎下腰握住她的手,她睜開眸子,乾淨的眸,毫不設防,迷濛的光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眼眸最深處。

    她以為她在做夢,當得知不是夢時,卻有眼淚緩緩溢出眼眶。眼淚背後隱藏了什麼,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單獨解釋過嗄。

    「大哥,我想出院。」她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他帶她回到了之前入住的客棧,很居家,有著小小的院落,裡面種了很多花。

    有一隻胖胖的小狗崽遠遠看到他們進來,親熱的跑過來圍著顧城的雙腿直打轉。

    她在他懷裡虛弱的笑,輕聲喚它:「雪球,別鬧。」

    顧城一直都是知道的,依依人緣很好,老闆見依依回來,連忙上前詢問身體怎麼樣?鬆口氣之餘,又看向顧城,嘴角有著溫和的笑容,「男朋友?」

    罕見的默契,兩人竟都沒有開口解釋。

    ......

    顧城住在了依依隔壁,時光仿佛倒退了好幾年,每天看到老闆娘打掃庭院,住客打呵欠下樓用早餐,心是平靜的。

    05年,顧城在束河還有麗江、西雙版納停留了一個多月,放下工作,關閉手機,成人以後有了第一次任性。

    後來他才發現,那是真正屬於他和依依的幸福時光,短暫卻深刻。

    工藝市場,人潮洶湧,她被擠散了,他頂著滿頭大汗急匆匆找她,人群里,她也有些急,東張西望,見到他,竟失了矜持,緊緊的抱住他,他在短短的僵硬之後,用力的抱著她,他聲音很輕,近似無奈呢喃:「我以為,我把你弄丟了。」

    她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回頭看看,我其實一直都在原地等你。」

    擁抱,似乎已經凝刻成了天長地久。

    工藝品攤位前,遇到一位地道的古城人,他懂東巴文,她見有人把名字刻在小小的木牌上,就拉著顧城停了下來。

    攤主問她:「想刻什麼?」

    她想了想,對攤主說,兩隻木牌,一隻刻上「青梅」,一隻刻上「竹馬」,她那麼隱晦,連名字也不敢刻不上去,她把「青梅」交給他,滿足微笑:「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她帶他去吃當地著名的洋芋雞,熟練的左拐右拐,他跟在她身後,想的卻是,她一個人當初是怎麼摸索到了這裡?於是鍋里的洋芋和雞塊燉得聲息清脆,他的心也開始暮靄沉沉。

    附近坐著幾位當地人,又唱又笑,無憂安樂,他忽然明白她為什麼要來這裡了。

    不知何時起,她早已因為他變成了一個不開心的人。

    ......

    夜晚古城,終於開始洗盡鉛華,紅綠光影在水波中流動著,五彩顏色為古城增添了說不出道不明的曖昧和妖艷,時間似乎過得異常緩慢。

    一隻蓮花許願燈被她輕輕放在水波中,紅燭閃耀,她半跪在那裡,雙手合十,默默的許著願。

    拉她起來,回去時問她:「許了什麼願?」

    「說出來就不靈了。」她垂眸輕輕的笑。

    許多年後,有人問顧城:「你最快樂的時光發生在什麼地方?」

    是麗江,是束河,每天晚飯後和她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都會讓他覺得無比溫暖和快樂。

    愛情是他們之間的禁忌詞,離開麗江那天,仍然是她在送他,她說:「我還要在這裡多停留幾天。」

    後來依依在日記本里這麼寫道:「每次看到你離開,我都會覺得很難受,那樣的痛,是萬萬捨不得你去承受的。」

    她那麼堅強,看似無謂,但送他離開那天,她突然調皮的捂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到她的淚水。

    「依依。」他只能叫她的名字。

    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的聲音卻有些哽咽:「大哥,你一定要幸福。」

    不敢攔,不敢再露骨表白,怕他會為難,怕家人會給他負

    tang擔。

    ......

    回到美國不久,他跟徐秋提分手,她沒有哭泣,開口問他:「我能知道原因嗎?」

    「抱歉,我愛的是別人。」

    原以為有些話會很難說,沒想到說出口竟是那麼輕而易舉。

    「好,我知道了。」她很乾脆的掛斷了電話,卻在掛斷電話半個小時後,用刀片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那次自殺事件,顧家人並不知道,但徐家父母知道,他們訓斥顧城,撕打著他:「如果我女兒有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麻木的站在手術室外,徐秋搶救回來,不吃不喝,不接受輸液,顧城問她:「你想讓我怎麼做,嗯?」

    徐秋開始哭,她說她不能沒有他。顧城在徐秋平靜自殺的那一刻,察覺到她對生死的漠然和可怕。

    分手的事情自此不提,他有時候翻出依依的電話號碼,會覺得號碼恍惚不清,卻是再也沒有打通過。

    他開始在黑夜裡喘息著驚醒,夢境黑暗,無力救贖。

    ......

    顧城再次回國,已經是06年9月下旬了,有同學年紀輕輕就患癌症去世,電話打來的時候,他預感到了世事無常,關係交好,無論如何都應該回國的。

    沒有跟任何人聯繫,包括阿笙,弔祭那天,他站在人群里,看著深秋落葉,從來不知道這座城竟然可以這麼荒涼。

    沒想到會在弔祭人群中看到她,穿著黑裙子,手裡拿著一朵白菊花,跟家屬說著話,恍如隔世。

    她在抬眸間看到了他,微愣,但很快就朝他走了過來。

    一年不見,她瘦了很多,一雙眸子應該之前哭過,有些腫。

    她笑著問:「什麼時候回來了?」

    他說:「昨天晚上。」

    似是怕他誤會,她解釋道:「他是我同學哥哥,我在家,應該來的。」

    這時有人喚他過去,他說:「有機會再聊。」

    「好。」她很溫順。

    他一步步往前走,如果她當時不叫他就好了,但她沒能管住自己,他也沒能抵抗住那聲輕輕的「大哥」。

    那聲「大哥」喚出口的瞬間,他聽到了心臟結冰的聲音,就連步伐也猶如千斤重。

    那天晚上,她喝醉找他,似是無言壯膽,明明瑟瑟發抖,卻纏著他,對他的唇又咬又啃。

    她哭:「大哥,我沒出息,我沒救了。」

    坦誠相見,她攀著他肩膀,眼神中一片水汽,他撫摸她的發,啞著聲音道:「你叫我一聲阿城......」

    她聲音模糊,在疼痛中輕輕的叫著:「阿城,阿城......」

    回國是真的要攤牌了,離開前,她陪他一起去墓園看望爺爺奶奶,相纏的手,不肯輕易鬆開。

    冰冷的墓碑讓她眼眶濕潤,她說:「爺爺奶奶生前待我很好,等百年之後,我葬在他們旁邊,好好幫你孝順他們。」

    不知怎麼地,他忽然有些不安。

    她一向聽話,唯一一次撒嬌就是在墓園那天,回去的時候,她扯著他衣袖,賴在那裡不肯走。

    他回頭看她,她笑著說:「你還沒有背過我呢!」

    他竟覺得有些心酸,蹲下身體,察覺她柔軟的身體伏在了他的背上,長發拂過他的臉,她幫忙把頭髮撩開,輕聲問他:「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沒有。」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脖子卻濕濕的,她說:「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把你從徐秋身邊搶走,這都是我的錯。」

    「傻瓜,就算有錯,也是我的錯,我們會在一起,你信我。」

    ***

    PS: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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