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下毒
2023-10-03 16:20:43 作者: 葉陽嵐
「還有那天在皇覺寺遇到的那個廖家的婢女,她不會無緣無故指認顏氏的,那個女人會對皇長孫那麼盡心照料,是因為她的確是廖家出來的?」說顏玥是廖容紗,這論調並不可信,曾經的廖家也算是樹大招風了,哪怕是不想女兒嫁入皇家,想要玩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戲也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太容易留下破綻了。而那個叫絮兒的話也不會是空穴來風,那麼毋庸置疑,她應該是真的看見過顏玥曾經在廖氏母女居住的莊子上出現過的。如果顏玥真的廖家出來的,那麼她會混入東宮,並且對殷桀不遺餘力的照顧,就完全解釋的通了。端木岐言之鑿鑿,只逼視著宋楚兮的視線繼續道:「那天太后壽宴,她是故意燙傷自己的?好約了你見面敘話?」
他的言辭犀利,而他抖出來的這樁樁件件又都是事實,完全不容宋楚兮狡辯的。
宋楚兮一直安靜的聽著他說完,面對他充滿質疑的眼神,最後便是自唇角平靜的彎起一抹笑。
她擋開端木岐的手,有些費力的撐著那睡榻站起來,腳步虛浮的挪到旁邊,推開了一扇窗戶。
太陽已經沉到了西邊,這卻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天氣,而且這裡地處北方,空氣完全不似南塘那邊的濕冷,這天色,看上去十分的開闊明朗。
她站在那裡,面孔沉靜,而無一絲一毫的表情流露。
這樣的宋楚兮,是端木岐以前從來就沒有見過的。
他擰眉,起身走到她身旁,側目看著她道:「這所有的一切,你真的不準備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宋楚兮一直沒有回頭看他,這時候,才自唇角揚起一抹諷刺至深的笑容來。
「那你又到底是想要證明些什麼?」宋楚兮問道,語氣沉穩有力。
端木岐聞言,卻是徹徹底底的愣住了。
是啊,他這麼咄咄相逼,到底有什麼意義?
就算證明了自己心裡的那個揣測,證明了她不是宋楚兮,而是叫人匪夷所思的另外一個人,這——
又有什麼意義?
因為現在,不管是對他個人來說,還是對整個南塘而言——
她,都必須是宋楚兮。
如果她不是,那麼他們辛苦打拼,就要握在手裡的宋氏家族馬上就得轉手讓出去。
並且——
他也不想要毀了她。
所以更必須要由心而發,堅定不移的相信——
她就是宋楚兮。
現如今,他和她之間早就密不可分,誰也離不開誰了。
如果他一定要刨根問底,最後將她推出去了,似乎——
還有大把的人在等著接盤呢。
殷述那熊孩子是鐵了心的要和他過不去,就算這熊孩子人微言輕,抗拒不過皇帝的命令,可是那個殷湛——
那人卻是叫人防不勝防的。
「沒什麼!」最後,端木岐說道:「我只是看不慣你和那些人之間走的太近,如果你只是一時興起,要怎麼玩,我都可以由著你,但是也別玩的太野,過陣子,我們還是要回南塘去的,這裡的任何人還有事,都和你沒有關係,知道嗎?」
在今天開誠布公的挑明一切之前,他是想要將她和殷湛之間的糾葛盤問清楚的,可是現在卻改了主意。橫豎那些都已經是無法倒流回去的前塵舊事了,殷湛能如何?主要是,立場和利益擺在這裡,他也絕對不以為宋楚兮這種人會感情用事,去做些飛蛾撲火的事情。何況——
他也不覺得這女人和殷湛之間會有什麼所謂的舊情。
她有多精於算計,有多冷酷無情,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
雖是妥協了,端木岐這時候也是緊緊逼視宋楚兮的側臉,等她的一句承諾。
宋楚兮明顯也是料到了他終將妥協,不假思索的就點頭應了,「嗯!我有分寸!」
端木岐聽了這話,憋悶了一整天的心情就突然轉好了幾分。
他抬手,拉上了窗子,又將她抱回了榻上,用毯子裹住,囑咐道:「你的病還沒好,這幾天就呆在屋子裡,不要吹風。」
「好!」宋楚兮還是很順從的點頭答應了。
那碗藥在旁邊擱到這會兒,已經由燙轉溫,端木岐端過來,他知道宋楚兮不喜歡一口一口的喝這苦藥,就直接湊到她唇邊去,宋楚兮就著他的手將湯藥飲下,他又起身去桌旁倒了溫水給她漱口。
「你才喝了藥,不要吹風,燒還沒完全退下去,省的加重病情。」端木岐道:「晚膳就先不要多吃了,我讓廚房煮了粥,晚點會送過來。」
上輩子,從小到大她都好強,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的照顧過,以前頂著宋楚兮的身份,她跟端木岐逢場作戲也是心安理得的,可是現在都開誠布公的抖出了原本的身份來了,端木岐還將她做那個小女孩兒一樣的來哄——
宋楚兮的心裡突然就有點彆扭。
可是她需要這個身份,現在不是端木岐強迫她還要本本分分的去做宋楚兮,而是她自己也根本就沒有第二種選擇。
「我知道了。」唇角勉強彎起一抹笑,宋楚兮點了點頭。
端木岐此時面上神情也還透著幾分嚴肅,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放下杯子,站起來往外走。
宋楚兮裹著毯子盯著他的背影目送,可是端木岐走了兩步,卻又突然頓住。
他回頭,從有些昏暗的屋子裡定定的望著她的臉,忽而沉吟,「你說——前太子妃和宣王之間,不會真有點什麼吧?」
宋楚兮面上神色微微一滯,隨後勾唇一笑,「自然不會。」
端木岐得了她的話,方才滿意,微微一笑,這才繼續轉身走了出去。
他開了門,宋楚兮就裹著毯子倒回榻上,舜瑜和舜瑛隨後從外面進來,見狀就道:「小姐是累了嗎?要不奴婢扶您先去床上再睡會兒吧。」
「我不想動,你們去忙吧,不用管我。」宋楚兮道,閉著眼誰都沒理。
因為看不到她眼底真實的神色,兩個丫頭也不覺有異,就沒勉強她,轉身去忙別的了。
*
太子府。
因為是早一步和安意茹一起回來的,顏玥是直到了初一這天早上起床之後才聽說了宋楚兮出事的消息,當時整個人都慌亂了起來,連忙讓寶琴去打聽詳細的消息。
她幾乎是忍不住的就想要去驛館探望的,可是身份不允許,跟不敢貿然行動,而寶琴去問,也只能是旁敲側擊的問了當時在場的侍衛兩句,也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了,最後得到的消息就只是殷黎醒了,但宋楚兮生死不明,直接被端木岐帶著回了驛館了。
「小姐您先別急,是我們不好去詳細打聽,也許事情沒那麼糟呢。」寶音見她一整天都惴惴不安,就只能是反覆的勸,「沒消息也是好消息呢,如果大小姐真有什麼事的話,肯定早就鬧開了,不會是像現在這麼無聲無息的壓著。您先別自己嚇唬,先等等,大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之前那麼大的事她都能逢凶化吉,現在也斷沒有就這麼出事的道理。」
對於宋楚兮的身份,雖然顏玥堅信不疑,但她這兩個丫頭還是心裡恐慌。這是所謂的借屍還魂嗎?這樣的事情,就只有神魔異志那樣的故事裡才可能發生的,怎麼真的會有這樣的事情?頭一天在宮裡,兩個人都仔細的觀察了宋楚兮的一舉一動,見她的一切都和正常人無異,哪有半點特別的?兩個丫頭更是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家小姐對大小姐心存愧疚又思念成狂,所以才自己臆想了這麼一個故事出來。
不過顏玥的種種表現都擺在眼前,兩個丫頭又不能說什麼,就都只能是渾渾噩噩的順著她了。
「可是她現在的那個身體那樣——」顏玥煩躁說道,站起來又在屋子裡轉了兩圈。
「小姐再等等吧,晚點兒等太子殿下從宮裡回來了,沒準就有消息了。」寶琴說道。
昨晚的事情了結之後,其他人都連夜出宮了,可是殷紹卻留在了宮裡幫著處理善後,一直不見回府,眼見著都過午了,說是大年初一,但是這闔府上下是真的沒一點兒過年的喜氣兒。
思及此處,顏玥就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道:「安意茹那裡怎麼樣了?」
「太醫一直在前院,還沒走呢,說是小產了,孩子沒了。」寶音正色說道。
顏玥抿了抿唇角,忽而卻是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聲,再次確認道:「孩子沒了?」
「是!」寶音明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明白她怎麼還要問,卻也是再重複了一遍,「這也是她自作自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捉摸著去害人,現在偷雞不成蝕把米,夠她後悔的了。」
安意茹進府七年,一直恩寵不斷,但是沒有子嗣,卻是她的硬傷。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好消息,卻都沒來得及高興就直接又成了壞消息,真是足夠她悔不當初了。
寶音說著,就又抬頭看向了顏玥,「小姐,這次的事情太明顯了,就是安良娣和那宋家的宋夫人勾結作祟的,太子殿下雖然沒有當眾下她的面子,但是丟了孩子,想必殿下心裡也是相當氣憤的,這一次——」
家醜不可外揚,殷紹雖然在外面沒追究,可是回來之後總要給安意茹點教訓的吧?
顏玥聽了這話,卻是不以為然的冷笑了一聲,「就算真的懲治了她又怎麼樣?總不會是休了她,講給他趕出府去吧?你當殷紹的眼裡是能隨便容沙子的嗎?你我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他會不知道安意茹到底是個什麼貨色?他要真的不想要那女人了,老早就該就能找到機會處理掉,何必要留她到了今天?」
安意茹那女人,雖說姿色不錯,又琴棋書畫樣樣在行,可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成天的在這太子府的後院裡算計著勾心鬥角,她也早就不復當年的光鮮了。何況比她漂亮又才貌雙全的女子比比皆是,她實在是不怎麼出彩的,只能說,她能比別人都更高了一頭,所倚仗的,不過就是殷紹的耐心和寵愛罷了。
「這男女之間的事,還真是沒道理可講的,太子殿下怎麼就會看上那麼個女人了?」寶音不解道。
其實這個道理,顏玥以前也一直想不明白,不過頭天在宮裡,眼見著宋楚兮運籌帷幄的一力推動了那件事的進展,這一刻,她的心裡卻隱隱的有了一種揣測。
「橫豎不管我們的事。」失神了片刻,顏玥就冷冷的勾了下唇角,露出一個看上去有些詭異的笑容。
寶音見狀,不解的皺眉,「小姐?您怎麼了?」
「哦,沒什麼。」顏玥趕緊收拾了散亂的思緒,扭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都到中午了,廖倩華那裡怎麼還沒動靜?今天是年初一,過府拜年的客人肯定不少,就算殷紹不回來,她也該做主招待了。」
「不知道呢。」她這一提,寶音也才覺得事情反常。
這時候,寶琴剛好提著食盒從外面進來,一面將上面的飯菜往桌上擺,一面道:「方才奴婢回來的時候問過了,廚房那裡沒特別準備,太子妃的早膳送過去,又都原封不動的送回來了,我看那邊不是病下了,就是心情不好。不過今天倒是沒有閉門謝客,只是沒有留飯的打算而已,看樣子——那位也是應付的很。」
寶音走過去幫忙,一邊也是不怎麼當回事的說道:「八成是為了昨天的事了,安良娣都那麼明顯的要和人合著伙兒的坑害太子妃了,太子殿下還要護著她,太子妃那邊要是心裡沒點什麼才奇怪呢。」
顏玥對廖倩華倒是沒什麼特殊的仇恨,之前為了爭寵搶孩子的事情,兩人雖然各有手段,也是斗的你死我活,但也只是各憑本事而已。廖倩華那裡怎麼想的顏玥不在乎,不過在她這裡,只要是廖倩華沒蠢到來對殷桀下毒手——
那她和那女人就只能算是對頭,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仇人。
「自己的事情都還顧不過來呢,誰管她是怎麼樣的。」顏玥不耐煩的說了一句,走到桌上坐下,可是才提了筷子又想到宋楚兮,便就又悻悻的擱下了。
*
這邊廖倩華那裡的情況的確是不怎樣,被殷紹和安意茹這一刺激,她大有些心灰意冷的架勢,後來被辰王妃的事情一耽擱,她回來就已經快天亮了,雖然沒什麼精神,但是因為擔著個太子妃的頭銜,卻還不得不強打著精神換了衣裳,整理好妝容又應付起過來拜年的客人。
頭一天宮裡的事,鬧的所有人都還心有餘悸,好在是大家都沒什麼心情套近乎,只走過場的寒暄了幾句話就匆匆告辭。
這一上午,就送走了七八撥客人,一直到過午了,廖倩華才稍微清閒下來一點。
因為她早膳沒用,廚房就格外精心的準備了午膳送過來,擺了滿滿一桌子。
「娘娘,午膳送來了,您多少是要吃一點的。」郇媽媽嘆一口氣,走過去。
廖倩華靠在暖閣的炕上,單手撐著額頭,臉色很難看的在養精神。
她睜眼往外面的花廳看了眼,就冷冷道:「我不吃,送回廚房去,讓他們隨便賞給誰吧,眼下多事之秋,我要吃了口好的,保不准又要被誰說道是沒心沒肺了。」
她這是跟殷紹置氣呢。
郇媽媽嘆了口氣,並不敢勉強她,就使了個眼色,叫下頭的人把桌子撤下去了。待到屋子裡沒了外人,郇媽媽才湊過去,語重心長道:「小姐,您氣歸氣,好歹是要顧及著自己的身子,何必要跟那賤人置氣?」
「賤人?」廖倩華自嘲的冷笑了一聲,「恐怕在外人眼裡,我才是只變了鳳凰的草雞,背地裡指不定就有多少人在嘲笑,咒著我死呢。」
她說的好聽,是征西將軍府的嫡出小姐,可是真要追溯本源,在廖家,真正有資本驕傲的也只是二房的人,因為二房的人上位,那靠的真本事,實打實的軍功,而他們——
就還只是得了庇蔭的破落戶而已。
這些話,以前廖倩華是不說的,但是頭天在宮裡,殷紹的態度卻是將她徹徹底底的打回了原形。
「小姐可別說這樣的話,您現在可是太子妃呢,將來等太子殿下登基之後,您就是皇后,一國之母,要什麼榮耀沒有?哪裡還有人敢在背後議論您?」郇媽媽聽的心酸,連忙就好言相勸的給她打氣。
廖倩華卻也只是苦笑。
她坐直了身子,雙目無神的看著外面,「我現在說的好聽了,那是太子妃,可是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將來又會是個什麼樣子的?就算殿下登基繼位了,誰又知道到底是哪個女人能跟著她一起得意?郇媽媽,我算是看清楚了,我這個太子妃,就是個擺設,用來占著位子而已,我是死是活,殿下他根本就不在意。就算我被人算計死了,他也不過就只需要另外再遵從皇命,重新娶一個罷了。」
「小姐,您可不敢說這樣的話——」郇媽媽被她這話驚的魂飛魄散,趕緊抬手去捂住了她的嘴巴,回頭看看外面沒有其他人進來,這才稍稍放心。
廖倩華的心裡正難受,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就勢撲倒在她懷裡。
郇媽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就只能是任她哭了。
「原就是我自己不安分,想來這也是活該了。」廖倩華撲在她懷裡,默默流淚,半晌,卻又擦了把眼淚,抬起頭來,看向了郇媽媽,悲戚道:「媽媽,你說——當年,她是不是也是和我現在一樣的心情?」
嫁了個人,但是這個本來被視為她的天,替她遮風擋雨的男人,卻對她的生死莫不關心,甚至時時刻刻都在算計著該用怎樣一種方式讓她死去了才能獲益最多。
一個女人的一生,還有比這更悽慘的事情了嗎?
廖倩華口中的「她」,指的自然就是她已故的堂姐廖容紗了。
郇媽媽停了這些話,更是心驚肉跳,沉聲道:「小姐您這是糊塗了呢,可不敢亂說話,萬一傳到殿下的耳朵里——好歹您也要想想老爺和夫人他們,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萬不要再說了。」
廖倩華卻是陷在自己的情緒里,根本就無法自拔。
這時候外面輕雪剛好走了進來,見到主僕兩個抱頭痛哭的畫面,不禁一愣。
「怎麼進來也不敲門?」郇媽媽見到是她,就扭頭叱道。
「我——奴婢一時忘了。」輕雪的臉色一白,趕緊跪地請罪。
廖倩華擦了把眼淚,抬眸看向了她,「什麼事?」
「娘娘,殿下回府了。」輕雪道,說著卻是欲言又止,只拿眼角的餘光去看了廖倩華一眼。
廖倩華立刻就心裡有數,諷刺的勾了下唇角道:「怎麼,他又直接去看了那個賤人了?」
「是的!」輕雪的語氣僵硬,硬著頭皮道。
廖倩華這個時候已經慢慢冷靜了下來,她用力的仰頭深吸一口氣,穿了鞋子下地,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的吩咐道:「殿下忙到現在,肯定是累了,吩咐廚房去飯廳擺飯,郇媽媽,你幫我重新熟悉一下。」
郇媽媽直覺上就覺得她這情緒很有點不對頭,但還是順從的答應了,過去幫忙。
輕雪轉身去了廚房打招呼,這邊廖倩華撩了冷水洗臉,卻是突然恨恨的一掌壓在了臉盆里,拍的水花四濺。
「娘娘——」郇媽媽一口氣沒上來,被她驚的胸口猛然一縮。
廖倩華卻突然陰測測的冷笑了一聲出來,「既然他都不顧我的死活了,我還跟他講什麼夫妻情分?他要寶貝安意茹那賤人是嗎?我倒要看看他們這郎情妾意的局面還能維持多久。」
殷紹以為他凡事都做的天衣無縫?但是百密一疏,還是落了把柄在廖倩華的手上了。
郇媽媽頓時就心驚肉跳了起來,慌亂道:「小姐,您可別做傻事啊,還不到那個份上,犯不著這就魚死網破的。」
「誰說會魚死網破?」廖倩華已經鑽進了死胡同,扭頭過來,又是陰冷一笑。
郇媽媽看著她的這個表情,就更是膽戰心驚,張了張嘴,可是看著廖倩華這瘋了一樣的表情,就下意識的缺少底氣。
廖倩華面上表情只這麼一會兒就已經奇蹟般的恢復了冷靜,只就問道:「安意茹那個賤人要做苦肉計,肯定就在我身邊下了本錢了,她的暗樁,查出來了沒?」
雖然回府之後她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是真的蠢,早就讓郇媽媽暗中去查了。
「是——」提起這件事,郇媽媽也是心裡起火,冷了臉道:「是輕煙。」
郇媽媽是廖倩華的奶娘,而輕煙和輕雪則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心腹丫頭,本來是最值得信任的。
若在往常,廖倩華一定會接受不了的大發雷霆,不過她剛受了殷紹和安意茹的刺激,這會兒反而不怎麼當回事了。
「是麼?」廖倩華冷笑了下,「一會兒你去把她給我找來。」
「好!」郇媽媽戰戰兢兢的應了,幫她重新洗漱更衣,然後就出去叫了輕煙進來。
輕煙自己做了虧心事,本來就一直心神不寧,不過因為廖倩華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大半天都風平浪靜,她就又勸自己說沒事,只謹小慎微的走進屋子裡來,「娘娘,您找我?」
「這一上午的,你都到哪裡去了?」廖倩華坐在主位上悠閒的喝茶,手中精緻的金絲甲套看上去華貴無比。
輕煙的心裡顫了顫,面上卻竭力維持冷靜道:「上午客人多,奴婢就去門房那邊守著幫忙了,娘娘是有什麼差事要吩咐奴婢去做的嗎?」
「是有一件事。」廖倩華點頭,頓了一下,才又說道:「安氏小產了?」
「是!」和安意茹有關的事,輕煙就忍不住的頭裡打了個哆嗦,「太醫是這麼說的。」
「她的藥,是誰給她煎的?」廖倩華問道。
「這——咱們府上大部分的草藥都有,藥是陳大夫給抓的,好像——是她自己身邊的丫頭給煎的吧。」輕煙說道,還是極小心的回。
「你卻找一找,看能不能弄到她的藥渣。」廖倩華道。
「啊?」輕煙大為意外,想了一下,就是差異的瞪大了眼睛,「娘娘您難道是懷疑——」
「說是懷孕,之前可是一點跡象也沒有的,而且顏氏不也說了,她上個月的月信還照常來了,現在說小產就小產了,本宮自然要懷疑她的。」廖倩華說道,唇角一直帶著一絲陰冷的笑意。
安意茹這小產的也太巧了,本來是要把這盆髒水潑到她的頭上來吧?
「是!」輕煙心神不寧的應了。
「去辦吧,取了藥渣,直接出府去找個大夫驗一驗。」廖倩華擺擺手,想了想,就又囑咐了一句,「不要讓任何人察覺到了。」
「奴婢明白。」
輕煙既然是安意茹的人,那麼查到了結果之後,就不可能不去告訴安意茹知道,這件事可不是她指使的,就算後面有什麼事也不能賴到她的頭上來,只能說是安意茹和她身邊的婢女勾結惹事,何況——
一旦東窗事發了,安如意也就顧不上她這裡了。
輕煙走後,廖倩華又獨自坐了會兒,下午仍是有人前來做客,她就又整裝去了花廳會客,也沒打聽殷紹和安意茹那邊的事情。
而殷紹那裡,果然是對安意茹什麼也沒追究,過去安撫了她兩句,這幾天他也有很多的客人,就轉身去了前廳。
廖倩華也他之間一直沒打過照面,但是那個派出去的丫頭輕煙卻如石沉大海,整個下午乃至於一直到深夜她要睡下的時候都沒回來復命。
廖倩華隱隱有些心慌,就吩咐了郇媽媽暗中去找,一晚上都心神不定的等著消息。
*
這時候,夜深人靜。
驛館裡,宋楚兮又小憩了一陣轉醒,倒是精神了。
「小姐醒了?這會兒看著臉色倒是好多了。」在旁邊整理柜子的舜瑜見了,就笑著走過來,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像燒也退的差不多了,小姐餓了嗎?奴婢讓舜瑛給您送吃的過來。」
「是餓了。」宋楚兮低頭摸了摸肚子。
頭一天的國宴上,那些人接二連三的鬧,她總共也沒吃幾口東西,後來出了事就昏昏沉沉的沒胃口,算來已經有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這會兒是真的餓了。
舜瑜笑笑,就去和在外間收拾的舜瑜說了聲,舜瑛轉身去了廚房。
因為宋楚兮剛剛大病了一場,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廚房那邊給她煮了粥,又留了幾樣清淡的小菜。
舜瑛去了不多久就帶了食盒回來,而彼時宋楚兮剛好躲到屏風後面沐浴去了。
兩個丫頭忙碌著把飯菜擺好,待她沐浴更衣之後才將她扶到桌子旁,舜瑜盛了粥遞過去,宋楚兮懨懨的提了筷子,剛要夾菜,就聽那院子外面有侍衛厲聲喝道:「是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在那裡?」
主僕三個俱是心神一凜。
舜瑜護著宋楚兮,而舜瑛已經第一個搶出了門外,衝到院子外面,就見巡過過來的侍衛已經按下了一個打扮的不起眼的小丫頭。
「怎麼回事?」見到只是個丫頭,舜瑛才鬆了口氣。
「這個丫頭,在四小姐的院子外面探頭探腦的。」侍衛說道。
舜瑛皺眉,走過去一看卻覺得這有頭有點眼熟,再一細想就記起來了,「你不是在廚房裡幫忙的丫頭嗎?」
「是!奴婢是廚房的。」那丫頭趕忙說道,有些討好的陪了個笑臉,「奴婢就是過來問問,宋四小姐用完晚膳沒有,好幫忙把碗筷拿回去,省的姑娘您再跑一趟了。」
這小丫頭的樣子生的憨實,猶且這麼低聲下氣一笑的時候,就更覺得是個老實人。
侍衛們不疑有他,全都鬆懈了下來,卻是舜瑛一直盯著她,沒鬆口。
這時候,宋楚兮已經披了衣裳裹著大氅從院子走出來,輕描淡寫的看了她一眼,「來收拾碗筷的?」
「是!」那婢女回道。
宋楚兮玩味的上下打量她,這時候隔壁院子裡的端木岐和住在西苑裡的即墨勛還有文馨公主也相繼聽到動靜趕了來。
大家聽到侍衛嚷嚷,還以為是鬧了刺客,來的就十分匆忙。
端木岐的眸光隱晦一閃,只看了那丫頭一眼,因為宋楚兮的頭髮還濕著,就走過去給她拉了帽檐掩蓋住,一面吩咐舜瑛道:「進去把那些飯菜再驗一遍。」
他們這些人,都是天生的陰謀家,現在出門在外,其實每餐飯都會提前以銀針試毒的。現在宋楚兮病了,舜瑛就更小心,當時在廚房的時候就驗過了,按理說是不該會有什麼閃失的。
「是!」舜瑛答應了,就先快步進了屋子。
這邊即墨勛是帶著文馨公主剛剛出去串門回來,走到花園裡就聽到這邊的動靜才趕過來的。
「端木家主你這也未免大驚小怪了吧?」即墨勛笑道:「就算你再寶貝宋四小姐,也犯不著草木皆兵,不怕被人笑話嗎?」
端木岐看他一眼,只就涼涼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性命不比臉面要緊?」
他是多疑,而在一點上,宋楚兮和他一拍即合。
雖然那丫頭的表現如常,根本就看不出心虛或是別的跡象,她也是冷然的一勾唇角道:「你跟我進來。」
說完,就當先一步轉身進了院子。
那丫頭偷偷抬頭瞄了端木岐一眼,端木岐也是一挑眉頭,「聾了?」
那丫頭見著避不過了,就老實本分的爬起來,低著頭跟在他身後進了院子。
這兩個人我行我素,實在是不討人喜歡,即墨勛被晾在那裡,臉色就有點難看。
文馨公主是對別人的事情興致不大,只道:「既然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不想她的話音未落,即墨勛卻已經抬腳跟進了院子,也進了那屋子。
宋楚兮第一個進屋,已經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邊。而彼時舜瑛已經重新將桌上飯菜都驗了一遍,隱晦的搖了搖頭道:「少主,都試過了,什麼發現也沒有。」
這樣一來,就是他們多心了?
即墨勛才要開口挖苦,宋楚兮卻是將手邊放著的那碗粥啪的一下拍在了那個低眉順眼的丫頭面前,強勢道:「這桌子菜,你替我吃了。」
這個丫頭的疑心病,未免太大了吧?她這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誰會有事沒事的就來給她下毒暗害的?
即墨勛越發覺得這丫頭不可理喻。
「小姐的東西,奴婢怎麼敢——」那丫頭低著頭道,並不見慌亂,只是有些很小心。
「我讓你吃的。」宋楚兮冷聲打斷她的話。
當著這麼多貴人的面,那丫頭面上十分尷尬,滿臉漲的通紅,左右看了眾人一眼,這才硬著頭皮上前,捧著那碗粥,又就著桌上幾樣小菜飛快的吃了下去。
宋楚兮這是疑心病,無非就是叫她逐樣的飯菜都嘗過了,試試有沒有毒。
那丫頭根本就沒有猶豫,狼吞虎咽的仰頭把粥灌下去,又把每樣小菜都就著吃了幾口,然後就用袖子抹了嘴,退到一邊。
宋楚兮一直冷著臉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如果這些食物中真的摻毒的,她肯定不能吃的這麼痛快。
可是——
她並不覺得自己這是疑心病。
因為端木岐從一住進來就明文禁止,如果不是特殊的情況,不准外人隨便進他們這邊的院子,所以這個丫頭會摸過來,就絕對是有原因的。
那丫頭退下之後,站在那裡,眾人等了片刻也沒見她怎樣。
即墨勛就找了張椅子坐下,散漫笑道:「現在還要怎麼樣?你們這樣草木皆兵的懷疑這驛館裡的人,回頭要是傳到了北狄皇帝的耳朵里,恐怕不好收場吧。」
宋楚兮一直擰眉盯著桌上那些東西,根本就不在意他說了什麼,這時候目光突然定格在放在湯碗旁邊的一個陶瓷調羹上。
她的視線移過去,那一個一直垂眸而立的丫頭就突然心口猛地一縮。
然後宋楚兮站起來,信手拈起那調羹,慢條斯理的在盛著白米粥的盅里攪了攪。
「小姐——」舜瑛的心頭猛的一跳,頓時心驚不已。
宋楚兮面無表情的將那調羹又抽出來,然後一指那瓷盅,「把這個也喝了。」
那丫頭驟然抬頭看過來。
她就是一張憨實的面孔,所能見的也只是她滿臉的委屈,當真是委屈極了。
宋楚兮這人,就是個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的狠辣個性,何況她現在就篤定了這些食物里有問題,更不會跟她講什麼情面,只就聲音冷厲的又重複了一遍,「喝了!還要我叫人給你灌下去嗎?」
那丫頭被她一呵,居然腳下就自覺的往前挪了一步,直至下意識的伸手去捧那瓷盅的是才如夢初醒,手指抖了一下,給頓住了。
這麼一來,就誰都看出來有問題了。
那丫頭咬著牙,使勁垂著頭。
舜瑛惱怒的搶上前去,拔下她發間一根銀簪扔進了瓷盅了,果然那簪子表面瞬間就變成了黑色。
「你好大的膽子!」舜瑛嘶吼一聲,抬手就給了那丫頭一個耳光,自己更是後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好在是方才宋楚兮剛好在沐浴,耽誤了用膳的時間,又及時被侍衛發現了這丫頭的行蹤,要不然的話,這丫頭過來就真的能夠順利確認她的死訊了。
毒藥塗在調羹上?宋楚兮這樣的貴女身份,顯然不能跟個丫頭似的捧著粥碗牛飲,肯定要用這個東西的。
這到底是什麼人這樣的處心積慮?
舜瑛一巴掌將那丫頭打翻在地,又衝過去,揪住她的衣領,厲聲逼問道:「是誰指使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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