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我不會放過她

    「睡吧，阿竹，我在這兒陪你。」他輕輕幫她拉上被子，幽深的眸不斷的往外涌著複雜的情緒。

    是他的錯，是他這幾年對路笙竹毫不避嫌的做法，他以為他們是朋友，他在路笙竹的身上尋找蕭笙的影子，心裡卻比誰都清楚路笙竹和蕭笙，並非是一個人。

    是他的愚蠢和自私害了路笙竹，如此骯髒不堪的他，不管將來如何，路笙竹都將是他一生難以捨棄的責任。

    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他，路笙竹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看著那雙曾幾何時和蕭笙頗為相像的眼睛，那裡面，已經沒有靈氣，剩下的，只有驚慌和死寂。

    路笙竹未發病之前性情溫純，發病之後也從未得罪過任何人。

    那時的他，以為路笙竹遭此厄運，是因為自己。

    寧跡內部風波暗起，他身為老爺子最器重的繼承人，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而路笙竹，是陪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女人。

    他心有愧疚，所以他會儘自己的所能去補償。

    至於蕭笙……他和蕭笙的相遇就像是一場水月鏡花，他沒有資格去追求什麼，也怕自己和蕭笙走的太近，蕭笙會像路笙竹那般。

    他不能讓蕭笙受到傷害。四年中，他雖從未和蕭笙有過聯繫，但一直以來卻都關注著蕭笙。

    他願意為她默默守護，保駕護航。

    似乎一切都塵埃落定，可不久之後，便查出路笙竹的懷孕的消息，並且，她堅持留下孩子。

    那件事，一直是路笙竹的心結，留下孩子，就意味著她將永遠無法擺脫那段記憶。

    她的病情時而好轉，時而加重。在她懷孕期間，寧跡深受折磨。他真怕有一天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路笙竹生下妮妮之後，病情便再也控制不住。

    那天她站在天台，在交代了要他好好照顧妮妮和汪雪桐之後，縱身一跳，結束了她年輕的生命。

    他追查兇手數年，得到的卻是這樣一份真相。

    汪雪桐是路笙竹死前都放不下的惦念，可汪雪桐卻是殺害她的兇手。在毀了她的人生之後，還讓她一步一步走向毀滅。

    一個女人究竟會狠毒到什麼地步，才會對親生姐姐下這樣的毒手？

    因為……他嗎？

    寧跡自嘲的笑笑。

    她知道汪雪桐對自己有這樣一份感情在，出於道義，他答應路笙竹照顧她，但始終跟她保持距離。

    她是情商很高的女人，對他也從未糾纏。

    三年後，他收到老爺子的威脅，也不願意蕭笙成為寧家和時家利益交換的籌碼，所以他回了國。

    再見，蕭笙看著他的臉有些侷促，褪去了少女的靈氣和大膽，和他寒暄幾句之後匆匆去找了小七。

    他願意為她守護一片天空，縱容她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她，雖然有時會試探自己為什麼不碰她，但也沒要求過什麼。

    直到汪雪桐帶著妮妮回國被蕭笙撞上，他才漸漸明了她的心意，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不過還好，還不算太晚，他和蕭笙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彌補這段缺失的時光和遺憾。他和蕭笙的孩子，必是最受寵愛的王子或者公主。

    寧跡目光陡然間在鋼琴上凝了凝，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汪雪桐從回國開始便和蕭笙針鋒相對，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路笙竹的原因，可現在……

    她能為了一己私利殺了自己的親姐姐，那蕭笙呢？眼前閃過蕭笙前段時間兩次遭遇車禍的情景。第一次，她撞上了路旁的護欄，刮到了牧之寒的車，有驚無險。

    但第二次，她差點與一輛卡車相撞，事後查出當時卡車司機收到的錢是從寧冉的卡里打出來的，可寧冉根本就不知道。

    而汪雪桐和寧冉，是舊識……寧冉性格跋扈任性，但並沒有心機，汪雪桐想利用她，易如反掌。

    寧跡驟然站起身來，下意識去摸自己的手機給雲哲打電話，摸到口袋的時候一愣，這才發覺手機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上。他擰起眉心，抬起腳步便疾步往外走去。

    下飛機時，他把自己隨身帶著的幾樣東西都扔給了卡爾。

    他打開門，便看到卡爾正巧站在門前，手指放在門鈴上，還沒來得及按下去。因為房門的驟然打開而有些發愣，「寧……寧哥……」

    寧跡瞥了他一眼，「我的手機。」

    卡爾急忙把手機遞上，說道，「寧哥，剛剛昊哥來了電話，說……」

    寧跡撥號的指尖一頓，擰著眉抬頭沉沉的看著她，「說什麼？」

    「嫂子她出事了……孩子……孩子……」

    寧跡拿著手機的手一顫，漆黑如墨的眸再也不復剛剛的鎮靜，不安的情緒從眸底翻騰而來。他緊呡著唇，沉重的步伐又快又急。

    ……

    令人難受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她的鼻尖，像是有個聲音再呼喚她，她不安的蹙著眉，用盡全力睜開眼睛。

    清一色的白色映入瞳孔之中，晃得她眼睛閉了好幾度才睜開。

    她躺在床上，眼睛盯著醫院天花板的上空，只覺得眸里心裡都空蕩蕩的。窗子沒關嚴，清風透過窗口吹進來，消毒水的氣息鋪面而來，刺激的她反胃。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身處何地，身體各處的不適感提醒著她之間的記憶。她的一隻手臂緩緩的抬起，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再也沒有孩子會來回應她，眼角驀然掉下淚來。

    「笙笙，別哭……」一雙有些粗糙的手覆上她的眼睛，輕輕幫她擦去眼淚，力道很輕，仿佛是怕弄疼她一般。

    不是寧跡的手，蕭笙閉上眼睛，僅僅咬住下唇。那雙手又移至她的唇角，耳邊再度傳來溫朗的聲音，「笙笙，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蕭笙一頓，再度睜開眼睛，轉過頭愣愣的看著床邊的男人，心底的委屈瞬間涌了上來，擊退了她僅剩的堅強，紅腫的眼眶之中瞬間淚如雨下，她用盡全力坐起來，「小七……」

    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可以讓她放下心防，毫無戒備，她把把自己的所有脆弱和委屈展示在男人的面前，而不用去顧慮太多的事情。

    她一直都知道，即便他能力有限，也會拼盡全力護她周全。

    寧小七一頓，臉上的神色有些僵硬，唇角勉強勾起一個弧度，極為難看，「笙笙，我在，我回來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她握住小七的手，被淚水覆蓋的眸閃著光芒，恐懼中藏著希望，緊緊的看著他。

    她清澈的眸，此時竟讓人不忍心再看。

    寧旭澤握住她手的力道下意識一重，輕輕側過頭去，不忍再看。

    他輕咬著下唇，「笙笙，你需要好好休養……孩子……你還年輕，以後會有的……」

    沒有比這更絕情的話，但寧旭澤知道，這句話必須是他親口告訴蕭笙。

    蕭笙看著堅強，其實軟弱的一塌糊塗，就像此時，她本在眼眶中的晶瑩淚珠瞬間落了下來，臉上僅有的希望消失殆盡，只剩下一片令人心疼的死寂的絕望。

    「笙笙……」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蕭笙兩隻手抱住自己的頭劇烈的搖頭，身體縮成一團，「他已經七個多月了，他每天都會鬧我，小七，你在騙我對不對？他活著對不對？」

    「笙笙！」小七咬唇，心臟顫動，看著她此時的樣子無能為力。

    「我聽到他的哭聲了……小七，在手術室，我聽到他的哭聲了……」她看著小七，兩隻手抓著小七的手臂，「你在騙我對不對？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寧小七咬著唇，看著她此時的樣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輕輕將手臂從她手中抽了出來，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

    時碧柔站在門口，看著蕭笙此時的樣子心臟不斷的蜷縮著，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下來，她捂住唇，生怕哭泣的聲音會溢出來。

    就連一向鐵血的明昊，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她可憐的女兒啊……

    「小七，你說啊，你在騙我，我要見我的孩子，我要見我的孩子……」她雙手緊緊抓住寧小七胸前的衣襟，眼淚不斷的往下掉，顫抖的身體越來越劇烈。

    她明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明明是聽到了的。

    在她暈過去之前，她分明看到了小護士抱著那小小糯糯的一團從她的面前經過，是個男孩，五官像極了寧跡的模樣。

    那不是幻覺，一定不是幻覺。

    寧小七看到了一個幾乎崩潰的女人，即便不斷的流著眼淚，但也能看到她眼裡的倔強。

    「笙笙……孩子，已經沒了……」寧小七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回來的時候，孩子就已經沒了，你媽媽也在，如果孩子活著，她……」

    寧小七說不下去，看著她的臉，心臟抽搐的近乎沒有知覺，「笙笙，難受就哭出來，不要這樣……」

    「你騙我，騙我……啊……」她痛哭出聲，聲嘶力竭的聲音迴蕩在病房，她雙臂緊緊抱住寧小七的脖子，頭埋在他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

    心臟處像是被她的哭聲撕扯成殘破不堪的碎片，劇烈的顫動，他緊緊抱住蕭笙單薄的身體，眼角濕潤。

    男兒有淚不輕彈，看著此時蕭笙的模樣，臉頰上有濕潤的感覺，濡濕了他的碎裂的心臟。

    他從未見蕭笙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從小到大，蕭笙深諳一個道理，哭，沒有用，只能說明自己軟弱可欺。

    凡是她自己能解決的事，她都不會哭，自己不能解決的，那她就想辦法解決，當年賀淑君修改她的志願把她關在暗無天日的閣樓的時候，她沒哭，在學校被同學冤枉的時候，她沒哭。

    可現在，她卻用自己最瞧不起的東西去證明自己的軟弱和無能。

    蕭笙一直以為自己是鐵打的，但卻還是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

    那個孩子，已經滿七個月，不足兩個月就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小七，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恨她們，我恨她們……」她握成拳的手在小七身上重重錘了兩下，「孩子，我的孩子啊……」

    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整個病房，卻無法宣洩一個女人最沉重的絕望。

    小七緊抱著她，眼中不斷有淚水落下，「笙笙，哭吧……我在這裡……」

    站在門口的時碧柔終忍不住哭出聲來。

    昨天晚上，她趕到的時候，醫院已經亂成一團，明昊帶著人把整個急救室都包圍了起來，她看到蕭笙被人從手術室推出來，旁邊宋雅蘭在咒罵，一群醫生護士蹲在地上，有膽小的甚至已經被嚇哭了。

    她從宋雅蘭的咒罵聲中以及蕭笙奄奄一息的樣子，大致已經猜出來發生了什麼，衝過去重重給了宋雅蘭一巴掌。

    她是時亦清的女兒，路雲平的夫人，宋雅蘭雖然氣不過，但到底不敢動她，只是罵了幾句蕭笙水性楊花之後便帶著寧冉和妮妮離開了。

    至於孩子，昨天仁愛醫院的很亂，據當時參與的護士所言，流掉的孩子已經處理掉了。

    沒有人見過那個孩子，或許心有不忍，看見了又能怎麼樣？只會令人痛不欲生。

    孩子沒了……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的孩子，被人用這種極其殘忍的方式害死。

    整間病房都迴蕩著女人絕望的哭聲，過了許久才停歇下來。

    蕭笙目赤欲裂，單薄的身體不斷的顫抖，仿佛寧小七是她此時唯一的依靠和寄託。她像是個小子，將脆弱的自己躲進寧小七的懷抱之中，天真的以為這樣便能夠癒合傷口。

    時碧柔的心臟抽了抽，強忍住眼淚朝著她走過去，把手中提著的保溫杯放在桌子上，「笙笙……」

    她一開口，才發覺自己連聲音都那麼有氣無力，「媽媽燉了鴿子湯，你喝一點好不好。」

    蕭笙緩緩的直起頭，「寧跡呢？」

    明昊咬咬唇，回答道，「嫂子，四哥馬上就回來。」

    「他去義大利了是不是？」

    明昊低頭。

    蕭笙眼角還噙著淚，嗤笑了一聲，「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

    為了一個死人，他拋下了她們母子，讓她淪落到這個地步。

    明昊抿唇，呼吸有些沉重，一言不發。

    蕭笙深吸了一口氣，咬咬唇，想將眸底再度湧出的淚逼回去，可最終卻只能無能為力的任其流出，「我不會放過她的……我不會放過汪雪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