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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南舟到了家,剛扣了一下門環,門就打開了,陳伯欣喜道:「九姑娘您可回來啦!」南舟虛弱地點點頭。邁進門,大門在身後合上,她也一下被人拉進懷裡。陳伯悄悄退開了,留著兩個像雕塑的人。
終於落進了熟悉的懷抱里,她心底壓抑的恐懼與痛楚都一股腦兒地往上涌,在他懷裡縱情地哭了起來。裴仲桁什麼都不問,只是緊緊地抱住她,她現在需要的,大約也就是一個無聲的擁抱。等她的情緒略略平靜,裴仲桁方才道:「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衝去找你了。」
南舟擦了擦眼淚,「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他怎麼能不擔心?他度日如年熬了半天不見她回來。他想,不管發生什麼,只要她活著就好。如果要死,那麼也必須死在一起。不,不能死,他們一家三口,還從未團圓過。幸好幸好,她此時這樣真真切切平平安安地在他懷裡。
「你放心,我藏了刀,如果他們想……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裴仲桁沒想到她竟然也會存了這樣的念頭。他臉色冷肅下來,握住她的雙肩,「你敢扔下我試試!你記得答應過我什麼,不論怎麼樣,都要活下去。我在等你,搖搖在等你。沒什麼比你活著更重要!」
她鼻子又酸漲了起來,努力把又要湧出來的眼淚逼回去。像是安慰他,又像是辯解,「我只是以防萬一。我還有利用價值,湯川不會對我怎樣的——咱們不都分析過嗎?」
裴仲桁攬著她往園子裡走,南舟緩緩說了今日之事。末了,裴仲桁問:「你是不是知道如何解?」
南舟站住了,點點頭。「在學校的時候,有幾個學兄成立了一個解謎會。因為我記性好,速算也快,我的一位同窗就拉著我入了會。那時候圖好玩,我們弄了一套編碼,按照這種編碼進行隱寫。破解的人只要知道密鑰,就能解出密文。」
「也就是說,只要你知道了密鑰是什麼,你就解得開名單?何家鉞把解密的方法告訴你了?」裴仲桁能感覺到,她受到的打擊,不僅僅是因為見到了同胞舊友被無道的摧殘,還有更沉重的心事。
南舟抿了抿唇,「是我找他要的。我想把名單解出來,然後聯繫上他們,讓他們去救他。」
裴仲桁並不詫異,南舟雖然對政治並不熱衷,但從來都是有一腔善心熱血的女子,說她巾幗英雄也不為過。他心疼她,也敬愛她。裴仲桁摩挲了下她的雙肩,「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們再想辦法。」
夜裡南舟睡得不踏實,又夢到她走進了刑訊室,耳邊儘是鞭打聲和痛苦的呻吟聲。光線太暗,而那聲音又太耳熟。她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受刑的人的臉。但她只看到皮鞭翻飛,所過之處皮開肉綻。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跑,卻被腳下橫七豎八的屍體絆倒。她一抬眼,看到那些屍體都被慘無人道地折磨過。她轉過一個人的臉,是何家鉞,她嚇得鬆開了手。再翻過另一具屍體,是沈均逸,而他旁邊躺著的是裴益。她心痛得喘不過氣,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再一抬頭,驚恐地發現被吊著的人抬起了臉,是裴仲桁……
「二哥!」南舟猛地驚醒,身上、額上全是冷汗。裴仲桁聞聲也醒了,坐起身急問:「怎麼了蠻蠻?」
南舟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就在身邊,撲進他懷裡,哭出了聲,「我夢到他們都死了……還有四爺……」
裴仲桁撫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都是噩夢,不是真的。老四已經到了宜城,活得好好的。」
「真的?」
「真的。」
南舟終於放下心來。是的,夢都是相反的,他們都會好好的。上回泉叔送來了消息,南漪上船那日就甦醒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南漪在水池裡洗手,血漸漸都隨水流去,露出本來白得過分的皮膚。洗乾淨手,關上了水,一轉身的瞬間,玻璃上出現一張尖尖的小臉。一個恍惚,她以為是姐姐南舟。剛想叫姐姐,再仔細一看,只是她自己。
他們剛到宜城時,每日都在等南舟。可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電話電報都不通。阿勝雖然也是心急如焚,但總說「九姑娘絕對不會有事的!十一姑娘,你得顧念著自己的身子,好好養息著。九姑娘不在家,這老老小小的,可全靠你了啊!」
南漪被他的話驚醒。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得振作起來。她現在不僅是人女,也是人母。她是江啟雲的未亡人,是曾經叱吒風雲的少帥的夫人。她不能跟著他死,就得替他好好活著!
一旦生是求生欲,人也好得快,沒多久就康復了。但江嵐初到宜城,有些水土不服。有一日江嵐感冒,南漪帶著她去醫院看病,竟然遇到了陸尉文。原來他也到了宜城,現在在宜城醫院做主任醫生。戰時醫護都緊缺,南漪醫學院沒有畢業做不成醫生,但他們的科室正好在招聘護士長。陸尉文便問南漪有沒有想法再出來做護士。
南漪回去考慮了一夜,第二天就去應聘了。她太怕安靜了,一靜下來腦子裡紛紛亂亂的。她年紀不大,心卻似乎很老了,好像她的短短几年就是別人的一生。夜長夢短,深恩難報,心痛得蝕骨噬心。她粉黛不施,一張素顏,整日裡黑衣黑裙,發間一朵白花。江家人雖然不認她這個少夫人,但她一輩子都冠了江啟雲的姓,她是江南漪,發誓要替他戴孝十年。
南漪洗乾淨手轉去休息室,放在爐子上的飯盒已經熱了。她拿了飯盒下來,坐下來靜靜地吃午飯。才吃幾口,門被敲響了兩下,陸尉文端著盒飯,仿佛路過,「南漪在吃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