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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南舟莞爾,「算你明白!」
他迫不及待地又問起來,他的女兒,關於她的一切,他都要知道。
「為什麼叫『搖搖』?」
「快生產的時候我就不上船了,沈均逸替我找了處住處待產。過了預產期,孩子怎麼都不下來。我在屋子裡悶煩了,挑了一日去划船,結果搖擼搖得太起勁,孩子就發動了。沈均逸笑我,說孩子怕是搖出來的……」
裴仲桁汗顏,這名字起得太草率了吧。還有沈均逸,想一想他竟然看著自己的孩子出世,真是叫他羨慕又嫉妒。下一次,他一定要陪在產房裡陪著她,親眼看孩子出生。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想辦法離開震州,先同南舟去宜城補辦婚禮,安頓好了生意,就去接女兒回來。當然,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給女兒起個大名。
裴仲桁整日翻著書,搜腸刮肚地想尋一個叫他滿意的名字。南舟倒是無所謂,覺得就是叫裴搖搖也挺好。
這一日,湯川忽然派人來接南舟,說是請她去一趟憲兵大隊。南舟見推脫不得,想著他應該不會拿自己怎樣,便要隨他們去。裴仲桁一直緊抓著她的手,裝作鬧脾氣,不肯放她走。南舟目光同他交流,示意他不要擔心。但他怎麼能不擔心,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帶走?要不是曾經答應過她,這時候他一定會站出來擋在她前頭。
過來帶人的那個東洋士官等得很不耐煩了,瞪著眼罵罵咧咧凶,見裴仲桁拉住南舟不放開,神惡煞地舉起槍托就要往下砸。
南舟怕裴仲桁吃虧,趕緊把他推到一邊,撫了撫他的臉,「乖,你在家好好等我,無論如何我都會平安回來的。相信我,我是你教出來的學生。」說完,轉身跟著東洋兵走了。
所謂的憲兵大隊不過是占了一處大戶人家的宅院,南舟記得這戶人家姓彭。彭家人離開震州,搭乘的還是她的船。她從前來過一回彭家,只覺得亭台樓閣,雕樑畫棟,無處不雅、無處不美。而今,鳩占了鵲巢,整個宅子都透出陰森氣些來。果然是人傑方有地靈。
士兵背著槍往來穿梭,時不時見他們押著什麼人進來,往宅子深處去,有時候能看到他們拖著屍體出來。南舟的手緊緊攥著裙邊,不是恐懼而是憤怒。她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情緒,跟著士兵一直走到了一處房前。大門洞開,士兵大聲道:「中佐,九姑娘帶到!」
湯川一身軍服,腰帶扎得很緊,越發顯得精明。南舟絲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滿,「原來這就是湯川先生說的『好好報答』。」
湯川臉上的笑也是公式化的,「九姑娘不要誤會,請九姑娘來,是想帶你見一個人。」
南舟默然不語,直直望了他片刻,「什麼人?」面上雖還沉靜,但心高高懸了起來。見誰?難道是裴益?不可能,裴益不是已經轉移了,怎麼會被他捉去?
湯川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南舟順從地跟著他過去了。跨了兩座院子,剛進月亮門就聽見呵斥、鞭打聲和呻吟聲。南舟頓住了,不肯再走。「湯川先生,我沒做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吧,帶我到這裡做什麼?」
湯川對於她臉上浮起來的恐懼很滿意,到底是個女人。「九顧娘不要害怕,只是見一個人而已。家母和舍妹小百合還經常提起你,小百合說希望未來能和你做朋友。」
南舟笑得極為勉強,跟著他進了院子,她猜到這是刑訊的地方。彭家這樣的大家族,人口眾多,總有些不服管教的或者壞了家規的,私牢刑堂並不罕見。因為這院子地勢背,又常年荒廢,一進來就聞到濃重的霉味,混雜著血腥味,撲面襲來。南舟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裡面很暗,牆壁上燃著火把也是昏暗的,她一路走,一路穿過天窗透下來的一縷一縷的光線,恍惚間一時在天堂一時在地獄。到了最盡頭的那間房,湯川停住了。南舟的眼睛因為忽明忽暗的光線而有一瞬間的失明。過了好半天,才適應裡屋子裡的光線。
吊著的人赤裸著身體,不著寸褸。頭垂著,身上遍布刑訊後的痕跡,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有些傷口是褐色的,有些地方卻冒著鮮紅的血,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空氣里的血腥味又濃稠了幾分,南舟下意識把頭偏到另一邊,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好半天才澀然地問:「他是誰,犯了什麼事,你們這樣折磨他?」
湯川示意了手下,一個東洋兵提起裝了半桶冰的水朝著那人兜頭澆下去。那冰雖然沒落在她身上,南舟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緊咬著牙關。
吊著的男人被冷水激地顫抖了幾下,接著低低呻吟起來。湯川用馬鞭抬起了那人的下巴,「九姑娘。」南舟從那張變形的臉上分辨出他的相貌,心裡一震,是何家鉞。
「這個人,九姑娘可認得?」
南舟點點頭。湯川一定已經調查過,她無法隱瞞。但讓她看何家鉞到底是什麼用意?她已經無需再去問他犯了什麼事,她從來都知道他在做什麼。
「哦,是怎麼認識的?」湯川表現出饒有興致的樣子。
南舟嗓子很乾,干吞了咽了口唾沫,還是覺得嗓子裡乾澀難言。輕潤了潤唇,方才緩緩道:「他是我學兄,也在我船上做過大副。」
湯川滿意地點點頭。「我聽說當年在建州船政學堂,九姑娘是學校里唯一一個造船學的女學生,還聽說你極有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