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頁
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她要趕在東洋人來之前把所有的船都開出去。她本來早就準備停船了,所有的船隻去不回。但見碼頭上等著逃難的人群,還有寧海那些廠子拆運機器,航程反而比平常緊了幾倍。她無論如何都無法下定決心,只能將停航的日期一拖再拖。可她自己也明白,日子不能再拖了,她也要在最後一條船離岸的時候離開震州。
吃完飯,南舟從書架上翻出來幾本連環畫,「二哥,我還有點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先看書。」
裴仲桁看她神色嚴肅,很乖的沒有糾纏。但又指了指自己唇,要糖吃。南舟心事蕪繁,如果泉叔不同意她把他帶走,那麼他們難免不了又是一場分離。她走到他面前,拿掉了他的眼鏡,緩緩地擦乾淨了,但沒給他戴回去。她輕輕撫著他的眉眼,他仰著頭看她,抱住她的腰,「蠻蠻為什麼哭?」
南舟吸了吸鼻子,努力笑了一笑,「沒哭。」然後輕輕吻了吻他的唇。
他一直睜著眼睛,目光瑩亮,「苦的,不甜。」他長長的睫毛上下煽動了一下,不解地望著她。
南舟喜歡他的眼睛,明明是看過無數污穢醜陋和生生死死的雙眼,卻仍然可以那麼乾淨。如今,他傻了以後,那純淨里又有了一份稚氣的懵懂。哪怕是他索吻的時候,都是那樣乾淨的不帶一絲情慾,是一塵不染的喜歡。
她心裡有千言萬語,有百轉愁腸。「裴仲桁……」她輕喚著他的名字。她和他,似乎早已在某個時刻起就密不可分地糾纏在一起了,像是緣分,更像是宿命。她分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是感動?是憐憫?或者,是真的喜歡。那份喜歡,來得很遲,在潤物無聲後,電光火石間迸發了出來。
這瞬間她也下定了決心,和他在一起吧,就算他是個是傻子,她也會照顧他一輩子。
她再一次俯身吻他的唇,不是蜻蜓點水,也不是去安慰一個孩子那樣的親吻,而是真正的因為喜歡去親吻一個男人。她慢慢親吻著他的唇瓣,他的雙唇鬆開,放她的唇舌進來。由淺入深,舌尖毫無徵兆地碰到了一起,自然而然地糾纏在了一起。沒有撕咬、沒有侵占,只有無盡溫柔的纏綿,交換著彼此的津液,貪婪地吞咽著、索取著,讓對方的氣息在自己身體裡蔓延燃燒起來。
不知道何時她坐在了他的腿上,她摟住了他的脖子。他雙手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虔誠而小心翼翼。唇里是輾轉交纏的舌,兩個人像纏在一起的藤,又像怛特羅教的歡喜自在。以愛欲供奉那些命運給予的哀怨跌宕,難解難分的,既神聖又欲色滿滿。
他擱在後背的手很燙,她的兩頰也發燙。分開時,唇上濕潤的津液很快就幹了。人變的很渴,於是唇和唇再一次吮吸在一起,去吸取著解渴的甘露,吞下去,想要無休止的唇齒廝磨。四肢發軟,但欲望很堅強,於是意識向欲望俯首稱臣。
她不知道怎麼躺到床上去的,閉著眼睛,腦子裡蒙蒙亂亂的。「裴仲桁。」這三個字被喘息聲攪碎了,淹沒在唇齒間。意亂情迷時,她腦子閃過的念頭卻是,雖然人傻了,但還是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人。
累得睜不開眼,她在他懷裡睡過去,像倦鳥回巢,遠舟歸港,一片寧和。但心裡有事,沒睡太久她就醒了。睜開眼睛他還在睡中。細細看了他良久,睡熟的男人像個喝飽了奶的嬰兒——她臉倏地紅透了。
輕手輕腳下了床,穿上衣服出了門。坐上洋車,不過才到了巷口,迎面開過來的汽車忽然停下來。泉叔從車窗里探出頭,喊她九姑娘。南舟叫車夫停下來,「泉叔,這麼巧,我正要去找您。」
泉叔也下了車,兩人寒暄了幾句。南舟忽然轉頭看了看,泉叔問:「怎麼了?」
南舟鎖著眉頭搖搖頭,「我最近總覺得家門口多了很多形跡可疑的人。」泉叔怔了一下,「嗯」了一聲,「現在這樣亂,多加小心也是好的。」
聊了幾句,自然便說到了裴仲桁的安置。泉叔搓了搓手,很有些難為情,「九姑娘,不是我不肯盡心伺候二爺,我們爺什麼情況,您也見了……我來就是同您拿個主意,您看是您搬到咱們哪兒去,還是二爺搬過來?」
雖然他們已經是這樣的關係了,但從外頭人嘴裡這樣問出來,南舟到底臉上擱不住,臉又燙了起來,勉強穩住了心神,「我去找您其實也就是這件事。我在震州不會久留,想必您家大爺也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不知道有什麼打算沒有?」
泉叔嘆了口氣,「哎,說來話長。本來是打算送二爺過去的,但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反而不敢動了。」
南舟抿了抿唇,「其實我這邊忙的差不多了,如果泉叔您信得過,我就帶著二爺一起去宜城,等到太平些,我們再回來。」
泉叔並沒顯出驚訝的神色,而是鞠躬道謝,「那真是有勞九姑娘費心了。」
說話間兩人又到了南家大門前。泉叔一招手,緩緩跟在身後的汽車停了下來,汽車夫下車拎著兩個行李箱下來。泉叔很是不好意思解釋道:「我是怕帶不走二爺,所以先把二爺的東西預備好,怕九姑娘這裡一時找不到合用的。」
南舟又同泉叔寒暄了幾句便回了家。輕輕推開房門,叫下人把行李拎進來。關上門一轉身就看到裴仲桁正盤腿坐在床上,周圍擺了一圈書,原來他已經醒了。看到她回來了,裴仲桁跳下床,上去抱住她轉了幾圈,「蠻蠻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