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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你們怎麼隨便打人,光天化日之下搶人錢財還有沒有王法!」南舟直接用東洋話叱問。
其中一個浪人正在點算搶來的錢,瞥見眼前容貌端麗的年輕女人,收了錢,露了淫笑想上前調戲。南舟看出他的歹意,退開幾步厲聲道:「請你規矩些,我是湯川浩司的朋友!」那幾個浪人互相看了一眼,因為她會東洋話,又說得出湯川的名字,怕真有什麼關係,便哼了一聲走開了。
南舟這才轉身去看裴仲桁,他趴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麼。南舟蹲下身,「二爺,你怎麼樣?」
「沒有了,沒有了!」
裴仲桁像沒聽見她的聲音一樣,自顧自地喃喃自語。眼鏡碎了,大約是看不清,他跪在地上邊摸邊找。摸到了一個石頭,拿到眼前看了一下,扔了出去,「不是,不是!」然後又摸,摸到了一個菸頭,「不是、不是!」又扔了出去。
若不是她太認得他,她會以為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人不是裴仲桁。她的心無端地緊了起來,又叫了一聲,「二爺,你怎麼了?你找什麼,我幫你找。」
但裴仲桁還像沒聽見一樣,跪行著在地上摸,像丟了心愛東西的孩子一樣,執著地要尋回來。
痛楚將她圈禁起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南舟失措地站在他身旁,看著他不知所謂地尋找,從她身邊膝行而過,完全沒看到她一樣。
南舟心下發冷,只覺得自己仿佛被黑暗吞噬了。她跟在他身後,發不出一句聲音。直到一抬眼,在路旁的樹根邊看到了一個香囊,她心裡一震。恍惚地走過去,把香囊撿了起來。葫蘆狀的香囊,墜著流蘇,靛藍色的緞面上繡著一條小船。
仿佛白日夢的人被晴空的暴雷驚醒,這是她的香囊,母親繡給她的。香囊鼓鼓囊囊的,她顫著手,鬆開抽繩。打開來,裡面有一條素淨的手帕,只在四角繡了很小的幾朵石榴花。隨著手帕掏出來,有幾個東西也從香囊里落了出來。南舟蹲下身撿起來,是英鎊折的小船。那紙船仿佛在她指尖上灼燒起來,幾乎握不住。
世路無窮,勞生有限,往事千端。
「蠻蠻,我對你怎麼樣,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嗎?」
「蠻蠻,我喜歡你。」
「呵!二爺的心上人可真不少……」
「只有一個。」
「蠻蠻,把心給我一點,就一點就夠。」
「相逢欲話相思苦,淺情肯信相思否。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
……
她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原來那時字字句句都是寫給她的。原來他竟然是真的!
天悶得要像下雨,人喘不過氣,太陽卻明晃晃的,仿佛要把人穿透。
裴仲桁終於找到這裡,看到她手裡的香囊,猛地奪過去,「我的!我的!」
南舟的手不小心被他的指甲劃破了一道傷口,那疼痛終於沖開了胸中的阻塞,淚水洶湧決堤。
「裴仲桁……」
他專心致志地寶貝著手裡的香囊,嘿嘿地笑。忽然發現香囊髒了一處,他臉上浮出受傷的神氣,使勁在身上擦。
「裴仲桁,你不認得我了嗎?」她哽咽難言。
香囊擦乾淨了,他也似乎終於覺察到身邊有人,疑惑地擰著眉頭湊近了看她。他好奇地伸了一根手指,在她腮邊的淚痕上抹了一下,然後放進嘴裡。俊秀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不甜、不甜,我不喜歡!」說著捧著香囊轉身就要走。
南舟拉住他,幾乎是懇求了,「裴仲桁,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裴仲桁厭煩地要甩開她的手,南舟死死拉住他的胳膊,「裴仲桁,你怎麼了啊?我是南舟,九姑娘……」最後放聲哭了出來,「我是蠻蠻。」
聽到這個名字,裴仲桁終於不掙扎了,疑惑地打量她。仿佛仍舊不能確定,又湊近了看她,「是蠻蠻?」
南舟拼命地點頭,「我是,我是蠻蠻。」
他咧開了嘴,笑了起來,雙手捧住她的臉,左右揉著,「是蠻蠻?」
南舟的臉已經被他揉疼了,但還是扶著他的手,「是,我是!」
忽然他的笑凝住了,一臉困惑,「那我是誰?」
「你是裴仲桁,裴家二爺。」
裴仲桁似乎生氣了,「不,我不是!」說完又要走。
南舟腦子急轉,「你是二哥。」
「二哥?」
「是,你是二哥,我是蠻蠻。」
「二哥……蠻蠻……」裴仲桁似乎在認真地回想著。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興奮地喊起來,「蠻蠻,二哥帶你看船去!」說著拉住了她的手。
他身上長衫又髒又破,臉上是孩子才有的天真的笑。他一直抓著她的手不鬆開,這樣走了一個下午,南舟實在走不動了,喘著氣問:「二哥,你要帶我去哪裡?」
「回家。可是家怎麼這麼遠?家到哪裡去了?」他著急地抓著頭髮,幾乎要把頭髮揪下來。
南舟心裡疼得難受,忙摁住他的手,柔聲道:「我知道怎麼走,咱們做洋車回去好不好?」
裴仲桁說什麼都不願意,南舟哄孩子一樣哄了半天才把他哄上車。他一直拉著她的手,兩人最後只得坐了同一輛車回去。
下了洋車,裴仲桁就要往對街走,南舟怕他走丟了,緊緊抓著他的手拖到裴家大門前,「這是你家,不要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