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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江紹澄抱著江嵐閃了進來,大約因為是奔跑而來的,小臉通紅、氣息不穩。「南小姐,我把嵐嵐交給你了。」說著把江嵐遞給南舟。

    「你……江夫人知道嗎?」

    江嵐已經三歲,因為吃的好、皮膚白,就像個白肉球。白藕節一樣的兩條小胳膊,緊緊抱住紹澄的脖子。紹澄緊抿著唇,想把她的胳膊拿開讓南舟接過去。但是小姑娘摟地太緊,他只好柔聲哄道:「嵐嵐乖,哥哥累了,抱不動了,讓九姨姨抱一會兒好嗎?媽媽在睡覺,嵐嵐不要吵。」

    江嵐想了想,終於鬆開了手。南舟接過江嵐,抱在了懷裡。但看他神色慌忙,驚道:「孫少爺,你不會是把嵐嵐偷出來的吧?」

    紹澄避開她的目光,「嵐嵐還小,不能沒有媽媽。」他背上還背著一個大包,邊說邊把包放下,「這裡頭都是嵐嵐喜歡的東西,這塊毯子她睡覺一定要抱著的,不然就會哭。」他望了一眼南舟,「九姨,嵐嵐交給你了。我得走了,快開船了。」說完又看了一眼嵐嵐,轉身要走。

    江嵐一看紹澄要走,小嘴一別癟,哭了起來,「哥哥不走、哥哥不走!」

    紹澄心底一軟,又反身回來,在江嵐頭上親了一下。小孩子一身奶味,溫熱的氣息往他臉上拱。紹澄咬咬牙,退了兩步,從包里翻出一張相片,拿給嵐嵐,「哥哥要坐海盜船出海找寶藏了,嵐嵐乖乖和媽媽在一起。等你長大了,哥哥就回來了,哥哥給嵐嵐帶好多好玩的東西。這是哥哥的相片,後面就是哥哥住的地方,如果哥哥沒找到你,你記得來找哥哥。」嵐嵐還是哭著要哥哥。紹澄抹了一下眼睛,轉身就跑走了。

    南舟抱著江嵐直到她哭累了睡過去,這才輕輕把她放在南漪身旁。「漪兒,你要醒過來啊,嵐嵐不能沒有你。」

    不過月余,淪陷區的海上已經封鎖了,有幾條船被扣在了滬上,震州僅有的船全部排滿航程,也無法滿足擁擠到碼頭上的人們。一票難求,無數的人等在碼頭上排隊買船票。

    南舟的學校也停課了,有家的回家了,沒家的孩子南舟都準備一起帶著走,這會兒都在南家宅子裡住著。南舟同阿勝把東西都封存好,陳伯上了年紀不肯走,便留在南家看房子。三姨太也不肯走,她暈船,一聽說要坐船,便擱下狠話,「我寧可舒服地躺在床上死,也不要吐死在船上!」南舟沒多少耐心給她,但還是找沈均逸想辦法弄了幾個手雷給三姨太防身。

    明天就要離開震州了,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南舟心裡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堵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坐立不寧了半日,最後一咬牙還是叫車去了裴家。

    南舟拍開裴家大門,開門的不是門房竟然是泉叔。泉叔見到她也是吃了一驚,「九姑娘,您怎麼還在震州呢?」

    「我明天就走。您不走嗎?」

    泉叔苦笑,「我這條腿走不動,也不想離開故鄉了,就在這裡幫爺們看家吧。」

    「二爺走了嗎?」

    泉叔神色微微變了變,「二爺還在。」

    南舟眼睛亮了一下,「能不能幫我通稟一聲,我想見見二爺。」

    泉叔面有難色,「我們二爺……九姑娘,不是我不通報,實在二爺是不方便見客。」

    南舟咬了下唇,艱難地笑了笑,「好,我明白了。那請幫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二爺。」說完轉身離開了裴家。

    她沒坐車,一個人緩緩地走著。整個城市都惶然著,路上行人匆忙,車馬匆忙,人心惶惶。她的心空蕩蕩的,仔細去看這座城,這裡是她的家,她出生、成長的地方,給了她愛也給了她淚的地方。從前離家,並不覺得是離家,因為這裡還有家。但現在,這裡什麼都沒有了,她真的就是飄著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廣寧街,街市如舊,但街面已不復舊日繁華。大世界舞廳里再沒有歡快的音樂聲,佳佳大戲院索性關了門。廣德樓葉門可羅雀,夥計在不停地擦著桌子,幾乎沒有什麼客人了。南舟走累了,進去點了幾個菜,吃完這一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到家鄉菜。

    食不下咽,勉強吃了幾口,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看外頭的街景。忽然,她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忙站起身要追出去。店小二見狀上來請她付餐費,等她付了飯錢再出了店,已經看不到人了。

    南舟站在廣德樓前四顧茫然,那瞬間的激盪讓她不知失措。她竟然這樣想見裴仲桁一面,同他說一句話,哪怕是句再見也好。

    轉過一個街口,路旁幾個東洋浪人正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看不清挨打人的模樣。她這些年學了些東洋話,知道他們在咒罵這個人不長眼,在街上亂跑撞到了他們。路上匆匆而過的人敢怒不敢言,也沒人上去幫忙。

    南舟四下里想要找個巡警去幫忙,但找了半天連個鬼影子都不見。她心中一股怒氣勃發出來,折返回來,見那幾個浪人不再打人了,卻是蹲下身在翻東西。其中一個猖狂地笑著,「這人穿得不錯,看看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明搶了!南舟忍不住,疾步上前想要制止他們。

    不知道那浪人翻到了什麼,咒罵了一句「這是什麼東西?竟然沒錢!」然後隨手一扔。被打的人忽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嚎叫,「還給我、還給我!」

    南舟聞言腦子轟地一聲,她衝過去推開那幾個人,地上的人竟然是裴仲桁!他衣衫髒亂,光潔的額頭有一道傷口,正往外滲著血。左臉腫了,眼鏡也斷了。原來她剛才沒有看錯,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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