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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南漪聽那聲音頓時臉色煞白,人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南舟偷偷伸手覆在她手上,只覺得她的手冰涼的嚇人。

    裴益徑直走到江啟雲面前,拱了拱手,「我們鈞座做叫我來同少帥道喜,可惜路上耽擱來遲了,我自罰三杯。」說著拿起桌上的女兒紅,自倒了三杯,一口氣喝光。

    放下酒杯方才看到南漪一樣,抱了抱拳,「哦,也給少夫人賀喜。」

    南舟只覺得南漪的手更冷了,只能緊緊握住。南漪垂著眸子,微微頷了頷首。

    席間安靜下去,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都隱隱覺得氣氛不對。

    「這就是小壽星吧?」裴益走了幾步到南舟面前。南舟緊抱著孩子側身躲開。裴益卻俯身微微一笑,收斂了狠厲,眉目里柔情萬種,「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南舟把孩子整個護在懷裡,但江嵐的眼睛還是露了出來。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好看的年輕男人。忽然,她從南舟懷裡探出了頭,小嘴一翹,接著手也伸出去了,「抱,抱……」

    南舟的右手還握著南漪,只覺得手上一痛,是南漪用力地抓緊了。她的臉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盡力維持著不失態。

    裴益就是來看孩子的。當小孩子讓他抱的時候,他的心軟得不像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她。如果孩子是自己的,那他一定能看出來的,或者一定能感覺到。那是他的孩子,怎麼都會像他一樣漂亮。

    南舟還在躲開他的手,但南漪忽然輕輕笑了一下,客氣的聲氣,「姐姐,既然四爺想抱抱,就讓他抱吧!」

    南舟看了南漪一眼,她卻偏過臉去看江啟雲,淡淡地笑了笑。南舟知道裴益的心結,心想既然南漪這樣坦然,那麼孩子定然不是裴益的。不如就給他抱抱,絕了他的念想。

    裴益還伸著胳膊,南舟咬著唇把江嵐交到他手上。裴益左手接過來,用殘缺的右胳膊托著。他印象里侄子侄女是很沉手的,但接過來才發覺這個女孩子這樣輕。他從前不愛孩子,嫌鬧騰。但他如今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喜歡了。雙臂僵硬地托著,不知道拿這個軟軟的小人怎麼辦好。

    江嵐到了他懷裡,先是擰著小眉頭審視他,似乎在確認什麼,然後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小手在他鼻子上摸了摸,嘴裡喃喃有聲,不知道說些什麼。小腦袋軟軟靠在他肩上,咯咯地笑。

    裴益心底許多的恨與怨在這一刻忽然都不見了。這孩子,既不像江啟雲,也不像自己,只像南漪。一個會笑的南漪。夠了。

    裴益抱了一會兒,萬般不舍地把孩子交還給了南舟。人似有了些醉意,眼角飛紅,眸子裡潤了一層水光。留了賀禮,人翩然離去。

    大廳里又一切如常,仿佛剛才沒人來過。南漪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生怕丟了一樣。

    南漪難得在官邸住上幾日,南舟日日都過來陪她。南漪嫁人後便有了小婦人的端方,家中一些瑣事程氏懶得理會的,下人都來請南漪拿主意。

    這一回管家過來問東邊宅子的事情,南漪交代完打發人離開,轉過身見南舟正俯身看一叢石楠,不知道剛才的對話她聽去了多少。南漪走過去,握住南舟的手,不知道怎樣說起,「是四少要訂婚了。」

    南舟怔了怔,然後強扯了一個笑,「是嗎?是喜事。」

    「姐姐……」

    「不用說了,都過去了。」南舟打斷她。南漪心中一慟,是啊,都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的。

    這一回離開震州,南舟再無牽掛了。似乎是習慣了漂泊,不再肯靠岸。漂泊不定,蹤跡難尋。只有在船上,枕著濤聲才覺得踏實。整合了通平號的船,現在她名下有了十幾條船,也在船運行業有了些名頭。因為是個女人,便格外扎眼,沒多久便被冠了「女船王」的名頭。

    她從前固執,認定了要從船起家,便一頭扎在裡頭。但慢慢回想裴仲桁教過她的那些,他說一個生意人不會永遠做一個生意,追求的是能賺錢的生意。她漸漸從他的話里悟出了許多道理。雖然江難讓她幾乎破產,但得到了當局的嘉獎和全口岸的通行權。她從前以為那些是無用的虛名,但後來發現虛名也是可以產生價值的。她漸漸不再滿足內河航運,局勢動盪反而給航運帶來了更多的機會。積累了經驗和客戶,她終於下定決心再開闢遠洋貨運的生意。

    船運是重資行業,大船造價極高,哪怕是舊船都會耗費巨資。她下南洋,到東洋,再至倫敦,到處尋找一條合適的船。最後船找到了,資金又成了問題。但這一回她再沒求任何人,而是登報公開募資。先前那些受過她救助的倖存者,這時候紛紛解囊認購股份。又有當局背書,南舟很快就解決了資金問題。

    這是條為數不多的萬噸輪船,船從倫敦駛回震州那日,不少人都到碼頭上去看船。

    在等沈丹妮試衣服的時候,江譽白隨意地翻著報紙,報紙上寫著「震州女船王新船入港」。他猛地心頭一震,迫不及待地讀完整篇報導,但關於她的也只有隻言片語。他的目光落在了船的名字上,「江安號」,心底痛意橫生。船仍在港,或許她現在就在船上——他霍然起身。

    沈丹妮從試衣間裡出來,小跑兩步,荔枝紅色的新裙子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赧然地問:「這件好看嗎?」

    江譽白停在了那裡。過了半晌,溫和一笑,「剛才那件白色的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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