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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劉隊長和同來的侍從官對視了一眼,為難道:「沈小姐,這船太小,坐不下那麼多人。」

    「那你們多接幾趟不就行了?」

    兩人面有難色。南舟忙解圍道:「沈小姐你先回家去吧,我們目前還是安全的,吃的喝的也都有。」

    但沈丹妮倔強起來,不肯走。劉隊長打著商量道:「那我們先把小姐安全送回家,再來接他們,行嗎?」

    沈丹妮太了解這些人了,他們接走了自己,很可能就根本不會回來了。於是道:「不,你們先把他們送出去,最後來接我!」

    僵持不下,劉隊長只得讓步。船不大,南舟估算了一下頂多能坐五個大人。就這樣在沈丹妮的堅持下,一趟又一趟,最後所有人都被送出去了,只剩下了沈丹妮和南舟。

    人都走了,四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兩個人之間的馬燈里一點微弱的光。

    「沈小姐,不知道要怎樣謝謝你了。」南舟打從心底里感激她。

    沈丹妮搖搖頭,「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九姑娘不要和我這樣客氣。」

    兩人年紀相仿,但沈丹妮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在眾人的呵護寵愛中長大,心性更天真一些。今晚簡直就是她人生中最驚心動魄的一件事情了,她想,下次一定要講給江譽白聽。

    一想到江譽白,她便有些羞澀。雖然他們並不是男女朋友,他對她也只是客氣周到,但她是那麼喜歡他。堂嫂已經打聽過了,他同原先的女朋友分了手,現在是單身的。她為那麼多人占卜過,卻從來沒敢給自己占卜,怕得到的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心事滿得藏不住,總想有人分享。堂哥堂嫂們卻總是打趣她,她反而不願意多說。

    沈丹妮在震州的朋友並不多,南舟可以算一個。因為知道南舟的妹妹是江家大少的小夫人,便對南舟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兩個人對坐著閒話打發等船的時間,聊著聊著,自然聊到了男孩子身上。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夜晚,這樣「同生共死」的朋友,是可以分享很多秘密的。

    沈丹妮說,南舟則是靜靜地聽。等沈丹妮婉婉轉轉地說完心事,南舟抬眸,見她雙頰在這不甚明亮的燈光里也可見濃郁的紅暈,心頭髮澀,卻也微微地笑了笑,然後問:「你喜歡他嗎?」

    「我愛他。雖然他現在還不愛我。」沈丹妮說。

    那麼篤定,那麼果決。沒有偏執,卻又那麼一往直前,那麼自信。可以為了一個人放棄全世界一樣——不像她。南舟轉頭去看外面的雨,心慢慢地沉下去。這樣心思純淨,心無旁騖的女孩子,才能給江譽白完完全全的愛,她比她更適合他。真好。

    時間過了太久,船還是沒有來,沈丹妮倚在牆邊睡著了。南舟怎麼都睡不著,胸口發悶,好像是在同這城市一起被淹沒。

    忽然手電的光照了進來,南舟晃過神,猜到是沈家的船來了。她推醒沈丹妮,兩人到了陽台欄杆那裡一看,是一條船,但是是一條更小的船。船上的人一手拿著馬燈,一手拿著手電。借著燈光,南舟看到了江譽白的臉,她心生欣喜,但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慢慢放平了唇角。

    沈丹妮衝著他招手,「四少,四少,我們在這裡!」而南舟側在她身後,心頭一片惘然。

    船到了陽台下頭,江譽白道:「劉隊長的船才下水就撞裂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條。」說話間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扶著沈丹妮從欄杆那裡跳進船里。小船晃了一晃,又穩住了。

    這船太小,一個划船的船夫,一個江譽白,再加上一個沈丹妮,不可能再上第四個人了。

    江譽白看著南舟,「南小姐,我上去,你和沈小姐先走。」

    「四少……」沈丹妮捨不得把他留在這裡,但話剛出口,又覺得把南舟一個人留下很過分。

    南舟退了兩步,避開了江譽白伸過來的手,微微笑了笑,「沈小姐,你趕緊回家吧,你已經幫了很多忙了,再耽誤下來我就太過意不去了。四少還是先送沈小姐回去吧,她家裡怕是要擔心壞了。回來你們再來接我也是一樣的。」

    沈丹妮一到了船上,江譽白就拿了雨衣給她穿上,可畢竟擔驚受怕了一整天了,白天又淋了雨,這時候打起噴嚏來。

    南舟又催道:「你們快點走吧!沈小姐白天淋了雨還沒換過衣服。」她的衣服也濕噠噠地粘在身上。

    隔著雨簾,江譽白目光里全是不舍。但他是受人之託來救人的,不能再耽擱了。便大聲喊道:「南小姐,稍等一會兒,我很快就來接你!」

    南舟強擠了一點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進了屋子。馬燈里的油燃盡了,她腿一軟,跌倒在地上,膝蓋傳來鑽心的疼。她不是那麼嬌氣的人,但這會兒卻疼得眼淚直往下流,怎麼都停不下來。

    水是突然間漲起來的。她一直等著江譽白,沒等到人,卻等到了洶湧而來的洪水。好在她沒睡著,眼看著洪水衝過來的時候,冒著雨,手腳並用爬上了房頂。瓦片打滑,幾次差點滾進水裡。她緊緊抱著屋頂的煙囪,不敢鬆手。眼睛被雨迷住了,什麼都看不見,她只能咬著呀一分一秒的等下去。她不能鬆手,她要是死了,他找不到她怎麼辦?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的時候,雨終於停了。南舟抹開粘在臉上的頭髮,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片汪洋。那汪洋上一艘艘的「小船」,是人家的屋頂、木盆,那些蠕動著的,是和她一樣爬上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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