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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蠻蠻演技這麼好,可以去做電影明星了。」

    南舟眉眼彎彎,「真的嗎?」憨憨笑了幾下。「噯,那個蛋好吃嗎?我早上起了大早做的。」

    裴仲桁點點頭。其實他很不愛吃雞蛋,但她親手做的,總歸不一樣。

    「明天早上就到南嶽了,那人走了就好了。不然整天被盯著,煩死人!」

    裴仲桁笑笑沒接她的話。

    兩人挨得很近,就著她的身高,他微微弓著身子。頭湊著頭,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像在說悄悄話的戀愛中的男女。他忽然希望這船永遠不要停。

    「你怎麼認識他的?」南舟閃著大眼睛問。

    裴仲桁把他們的淵源說了,南舟聽罷還有點不忿,「這些人狼子野心,在別人國家橫行霸道,你那時候就不該救他。」像個小妻子絮絮叨叨的抱怨。

    他很受用,微微笑了起來,「見死不救沒那麼容易。」

    南舟爭辯,「那也看是什麼人。」

    裴仲桁原先並不知道湯川是個東洋人,也不知道他未來會做什麼事,她說的不過是一時的氣話。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人身上,所以只是微微笑了笑。

    南舟白日裡總有忙不完的事情,而他似乎太閒。偶爾在艙房裡看看報紙,或者到甲板上觀一觀兩岸的風光——一個人的時間難捱。只能看著她的身影消磨時間,卻是這樣不夠看。

    船在南嶽會停一日再返航。南舟同大副、二副商量完船務後走到甲板上,客人們陸陸續續下船了。直到看到湯川下了船,她長長鬆了口氣,感覺是送走了瘟神。又看到裴仲桁和萬林也下了船,她才想起來還沒和他道別。下意識往前跟了兩步,最後站住了,遠遠地看著他清雋的背影隨人潮遠去,忽然心像斷了纜繩的小船,飄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沒有一點依靠。

    裴仲桁走了一半,停住了,回過頭果然看見南舟在欄杆邊朝著這邊望著。他叫萬林先下船,又逆著人流往回走。

    南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是什麼感覺,想要轉身回到駕駛室去,可雙腿釘在了那裡挪不開。湯川雖然下船了,說不定躲在什麼地方在偷看他們——她這樣想的。說服了自己留下。所以可以一直等著他逆流而上,直到走到她面前。

    「剛才沒看到你。」從人群中穿行過來,費了點力氣,裴仲桁的喘息有些重。

    是在解釋不告而別嗎?她抿著唇。

    「船什麼時候返航?」他問。

    「停一天,後天早上八點。」

    裴仲桁點點頭,看了眼手錶。「找到老四就會回去。」

    找不到怎麼辦?她沒問出口。

    「那我要不要給你留間一等艙?」

    裴仲桁嘴角浮出一點笑意,「麻煩蠻蠻給我留一間。」他想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得太久,像生了根的藤蔓。一頭在向下扎,扎進心底;另一頭在往上攀爬,緊緊同她的目光糾纏。

    南舟也點頭,像在夢裡被魘住了,挪不開眼。

    船上的客人基本都下了船,扛工在一件一件地把貨艙里的貨物往外搬。有吆喝聲,爭辯聲。漸漸的,喧囂的聲音都慢慢消失了。

    「那我下船了,你才好,進去好好休息。」他柔聲叮囑。

    南舟一味點頭。

    裴仲桁笑了笑,轉身離開。

    「二哥……」南舟忽然叫了他一聲,聲音像清晨山嵐里的霧氣,輕輕柔柔,太陽一出來便消散。

    他停了下來,轉過身,等她的話。南舟侷促地捏著手指,「看到四爺,記得告訴他,漪兒說不恨他,也請他不要恨漪兒。」

    直到返航的船離岸了,裴仲桁和萬林也沒有上船。南舟在欄杆上趴了一會兒,看南嶽的碼頭一點一點的變小。看來沒找到裴益,她想。心裡發空,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盯著碼頭看,直到看不見才收回了目光。

    船離開南嶽就開始下雨,纏纏綿綿地一直下,江面也是霧氣蒙蒙的。濕冷灰沉沉的天,叫人提不起精神。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南舟早早躺下,也睡不著。又從手袋裡摸了狼皮羊出來,看到它的時候心情就好些。捏著捏著,忽然覺得這個羊倒是有點像裴仲桁。可他是到底是披著羊皮的狼,還是披著狼皮的羊?說不清,她都覺得很迷惘。但腦子裡浮現出他披著羊皮的樣子,吃吃笑了起來。

    船到漢浦,她也跟著下了趟船。聽十姨娘說南漪害喜,漢浦的鹽漬梅甘酸可口,最適合孕婦。她事忙,沒去看過南漪幾回,但心裡還是記掛著她的。又想著再買幾塊千層餅,但這兩樣東西在碼頭附近找了很久沒找到。一咬牙坐了車到市里,才在點心鋪子裡買到,竟然這樣不好買。

    南舟趕回碼頭的時候然,從漢浦登船的客人已經檢票了,貨物也在入倉。她拎著幾個油紙包往休息室里去,忽然看到留給裴仲桁的那間艙房的門是開的。她一陣欣喜,快步走過去,「裴」字剛出口,才發現艙房只有萬林。

    萬林聽到動靜疑惑地轉過臉,「九姑娘。找二爺啊?」

    南舟怔了一下,然後忙搖頭,「沒有,我看門開著,所以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從漢浦上船來了?」

    萬林一肚子抱怨。裴益找到是找到了,只是怎麼都勸不回來。裴仲桁沒有辦法,在南嶽幫他打點關係,但裴益並不領情,叫他不要管他。裴仲桁安頓好一切,緊趕慢趕地趕到碼頭,已經九點多了,船已經開了。開就開了吧,走陸路也是可以回震州的。誰知道裴仲桁叫他僱車,日行夜宿地往漢浦趕。他原不知道為了什麼,直到車到了碼頭,他總算明白過來——原來為了上這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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