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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裴仲桁縫好了東西,拿給她,假裝不知道她一直盯著自己看,「學會了?」
南舟搖頭,「學不會。你怎麼連這個都會?」
他唇角牽了一下,散漫地笑了笑,「弟妹的衣服破了,總要有人來補。」明明沒說更多的話,可南舟卻品出這背後許多許多的辛酸來。
她臉上的笑漸漸凝了,鼻子酸酸的。好像心裡的城有一處坍塌了,把她埋住了,喘不過氣。南舟忽然直起身,兜頭抱住了他。像天真無辜的牧羊女抱住了荒原中一隻迷途的小羊,愛憐的,母性的那種擁抱。
他的頭貼在她胸前,這姿勢太彆扭。他的唇下就是女孩子的私密的地方,她卻毫不介懷地攬他入懷。人墜入雲海,綿軟柔膩,她身上這樣好聞的味道,像花香又帶著點奶香。他的臉倏的紅了起來,連耳朵根都在發燙。身體可恥的有了反應,但他必須做個克己復禮的君子。
明明這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種擁抱,卻也沉淪其中。不敢亂動,連呼吸都很克制,生怕褻瀆了這神聖的時間。一時屋子裡靜地有點不自然。
南舟把他抱得很緊,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她讓他沒了母親。她也沒有母親,可她還是南家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但他什麼都沒有,他那麼苦,不知道他怎麼活下來的。
裴仲桁感到她有些顫抖,仰起臉看到她咬著唇在哭,無聲無息的。他心頭又潮又軟,半是玩笑半是認得地道:「好好的怎麼哭了?是衣服破了沒人補嗎?那往後我幫你補。」
南舟聞言破涕而笑,也忽然覺得這樣抱著他很失態。鬆開了他,跌坐下來。裴仲桁伸手抹掉了她臉上眼淚,手指間潮濕,心頭一片煙雨濛濛。她在為他哭。他不想她為他哭,想要她為他笑。
第二日早晨,南舟在餐廳果然看見了湯川。他沒穿軍服,而是換上了件石青色長衫,寸頭顯得人利落,一雙眼睛格外精明。兩人目光碰在一起,南舟客氣地頷首,然後徑直走到後廚。過了一會兒裴仲桁也進來了,湯川同他打了招呼,裴仲桁便也沒推辭,到他對面坐下。
服務生走過來問他吃點什麼,裴仲桁同他道,「還是老樣子。」
湯川已經吃完了早飯,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笑道:「原來南小姐就是裴君的小野貓。」
裴仲桁不置可否,偏頭點上了一隻煙,「湯川君怎麼進軍部了?」
湯川聳了聳肩,「我父親的意思。他雖然是個商人,還是希望兒子能為天皇盡忠。」
說話間服務生端了裴仲桁的早飯上來,並把一個水晶菸灰缸放到裴中桁面前,很有些窘迫道:「九姑娘說,早上不許抽菸。」
裴仲桁怔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吧檯,南舟正在同人一起對帳簿,認真極了,頭也沒抬。他微微笑了笑,掐滅了煙。
湯川笑道:「原來裴君是被馴服的那一個。女人太寵縱了不行,偶爾男人要強硬一點,她才會更離不開你。」
裴仲桁實在沒多少經驗同他交流,好在沉默往往能顯示出另一種高深莫測。他笑了笑,打了個岔,說起了別的。
服務生過了一會兒又過來,這回端了一個盤子放在他面前,「九姑娘說,讓二爺把這個魔鬼蛋也吃了。」很快又添了句,「九姑娘親手做的!」
兩個煮熟的蛋,正中破開成兩瓣。蛋黃用了胡椒粉蛋黃醬拌制好,再擠回蛋白里,上面篩上一點點辣椒粉。胖嘟嘟的有點可愛。
裴仲桁在水匪的寨子裡同她說過不愛吃蛋,南舟說她同洋人牧師學過道菜,最適合不愛吃蛋的人吃,以後做給他吃。——她都記得。
裴仲桁勉強吃下了三瓣,然後抬手叫了服務生,「請九姑娘過來。」
不一會兒,南舟從後頭出來,走到他面前。「怎麼了?」目光停在剩下的那瓣蛋上,不大高興,「怎麼沒吃完?」
裴仲桁把盤子推到她面前,打著商量,「吃不下了。」
南舟嘟了嘟嘴,覺得這人不聽話,「就兩個蛋!」
「實在吃不下。」
「我餵你?」
他們說好了得在湯川面前做戲,但怎麼做,他沒說。南舟也只能自我發揮。
湯川的咖啡嗆在了嗓子裡,猛烈咳嗽起來。然後抱歉地擺了擺手。不過兩個人似乎都沒在意他。
「你早飯吃了嗎?」裴正桁仰著頭,眉眼裡儘是溫存的笑影。
「等下就吃。」
「我看著你現在吃,省得回頭又忘了。」然後他往裡坐了坐,給她空出位子。南舟不想同湯川同桌,倒胃口。於是直接把最後半塊蛋捏起來,兩三口就吃了。吃得有點快,噎住了。桌上沒有水,她索性把他剩的半碗白粥也端起來一口喝完了。然後把空碗放到他面前,「吃好了。我忙著呢,你自己找消遣吧!」然後出了餐廳。
湯川一直留心打量著他們,這兩人的默契不像假的,裴仲桁眼裡的寵溺更不像假的。他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知道越是素日裡冷漠的人,溫柔起來越是要命。末了,湯川欣然笑道,「快要喝裴君的喜酒了吧。」
裴仲桁卻很有些遺憾笑笑,「你可不要刺激我,人家沒打算嫁人的。」
湯川眉頭挑了挑,隨即表現出理解的笑容。
裴仲桁告別湯川後走到了甲板上,剛上了甲板,忽然被人拽住了胳膊。那氣息太熟悉,他知道是誰,所以也沒抗拒,被她一直扯到角落裡。這裡背風,視野又好。南舟低聲問:「他沒懷疑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