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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南舟一轉身看見了裴仲桁,訝異道:「二爺這麼晚來商號?」
「路過。」
她想起了什麼,從手袋裡把鑰匙拿出來,「明日起我就不過來了,鑰匙本來明天要去府上歸還,正好遇見二爺了,那明日也不去叨擾了。」
裴仲桁沒說什麼,接過了鑰匙轉身遞給了萬林。街燈東一盞西一盞擠擠挨挨地,雖然是夜裡,也有了濃彩,倒襯得他一身月白長衫越發清淨起來。他伸了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南舟看出來他大約有話說,便隨著他一同漫步。
「欠二爺的錢物,我會打上欠條送到府上。但怕一時湊不出這麼許多……」
街上人來車往,叫賣聲、車鈴聲、食鋪里的香氣都亂鬨鬨融在一起,叫她的聲音也聽不大分明,卻聽得明白她話里話外的涇渭分明。這種動不動就要和你算清楚帳的女人,真是叫人開心不起來。
她的話被他的輕笑聲打斷了,他偏頭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流,「九姑娘同裴某總是有算不完的帳。」然後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我做生意從來不看眼前一時得失,謀得是長遠之利。九姑娘一日在商場,誰又知道未來你我不會再有合作的機會?說不定哪日還要認購九姑娘的股份呢。」
南舟聽他所言,忽然心頭一動。她不在他的鋪子上做事,但他可以入她的股份啊!待她的公司成立了,便將股份作價贈送給他,剩下的欠款再慢慢還。
「二爺說的是。回頭我的公司給二爺留兩成股份,剩下的我儘量早點還。」
裴仲桁等的就是這句。錢他不在乎,要的只是同她的一點牽扯。他順勢點點頭,「那裴某卻之不恭了。」
其實這趟下來,他並沒有損失多麼慘重。十萬塊錢是銀票,水匪還沒來得及去兌出去。第一批的槍枝彈藥被軍師收在火藥庫里,剿匪的時候大炮避開了火藥庫。打掃戰場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原封未動,還多繳獲了一些軍火。第二批的槍枝直接被桂軍的兵拖下了水,最後也打撈起來了。只是這些他沒打算同她說。
「雖然大恩不言謝,還是要多謝二爺……」
裴仲桁負手緩緩走著,忽然打斷道,「既然要謝,那請我吃頓宵夜吧。」
南舟怔了一下,隨即道:「好,改日我去德勝樓定上一桌。」
「何必改日,就去前邊吃碗餛飩麵吧。」
南舟抬眼一看,前方正好有個餛飩攤子,「這,是不是太隨便了點?」
裴仲桁早她一步走過去,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擦條凳,「心意到了一樣的。」
攤主媳婦見人來了,上去招呼,問他吃什麼。裴仲桁則是望著南舟,仿佛在等她拿主意。南舟也只好走過去坐下,要了碗加辣的蝦子餛飩,裴仲桁則是要了碗鮮肉餛飩。
熱騰騰的餛飩端上桌,湯鮮肉嫩皮薄,只是太燙,不得不放慢了吃,便余出了許多時間閒話。
南舟自然說起從南嶽帶回來的孩子。「上回不是同二爺說起過童工的事情嗎,我想出一個解決的方法來了。我打算做一所包吃包住的學校,工作半日,學習半日。小些的孩子還有女孩子,做不得繁重的工作,就在學校里做輕巧的活。大點的孩子就到船上工作。很多知識,課本上能學到,實踐里也能學到,但都各有長短。唯有實踐和理論聯合起來,方能認識更為深刻。這樣孩子們有了安身之處,也能謀些安身的本領,不至於未來要靠賣苦力為生。我呢,也可以物色些有天分的孩子。」
裴仲桁緩緩吃著東西,靜靜地聽她細說,間或給些意見和建議。
邊吃邊聊,不知不覺時間過得很快,而街上的行人和往來的汽車也漸少了起來。有一輛香檳色的銀鬼汽車駛進了海關大街,程燕琳目光焦灼地在街上尋覓,直到看到了南舟,她的唇角終於揚了起來。
她早就買通了南舟身邊的那個叫孫碧華的女秘書,摸清了南舟這幾日作息規律,知道今日是南舟最後一日上班。程燕琳料想裴仲桁若真對南舟有些意思,那麼最後一日定然要露臉的。孫碧華假裝下班後並沒有離開,一直在對街的咖啡館裡監視著南舟。看到南舟和裴仲桁同時出現了,她忙打了電話給程燕琳。程燕琳同程氏在外頭做完頭髮,故意繞路從海關大街這邊經過。
程燕琳略理了理表情,忽然「呀」了一聲,「大姐,你瞧那個好像是小白的女朋友呢。」
程氏本在閉目養神,這麼一聽也就隨眼一看。果然有一對養眼的青年男女坐在路邊的餛飩攤子前吃東西。兩人形態也算不上親密,彬彬有禮地各坐一邊。但程氏還是皺起了眉頭,孤男寡女地這麼晚在外頭有點不像話。雖然江譽白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可外人並不知道。而且,兒媳卻是江家的兒媳。
程燕琳叫停了汽車夫,假裝很有興致地觀察,「哦,那個男人我瞧著像是裴仲桁。我聽說南小姐在他鋪子上做經理呢。哎,南小姐也不容易,一個女孩子整日為了家庭拋頭露面的奔波。不過嫁到咱們家後就好了,小白可捨不得她出去做事。其實現在女人出去做事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上船就太委屈啦,整天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傳出去不大好聽。」
她自顧自沒心機地說,程氏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正要叫汽車夫開車,忽然看見那餛飩攤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脖子上還掛著相機。一個人先同裴仲桁說了幾句,裴仲桁起身就要走,但另外一個忽然舉起相機就是一頓亂閃。而裴仲桁則是匆匆將南舟隱到身後,也不知道被拍到臉沒有。但很快,從別處衝出來一個隨從模樣的把那兩個人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