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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外頭暴雨傾盆,感覺房頂都要被沖開了。南舟歪頭看了看屋頂,「你說這屋頂不會榻吧?」
裴仲桁卻是合衣靠在左邊床頭,已經閉上眼,一副生死由命的淡然。
南舟總是不踏實,只覺得落雨聲鋪天蓋地的吵得心裡沒著沒落。忽然又想起那河裡的船,心裡有些惋惜,如果有一艘能飄到江譽白那裡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如今知道不知道自己出事了,希望不知道。一想到這些,心裡就有點亂,度日如年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
她看他雙目微合,便靠近了些,低聲問:「二爺今天放船是為什麼?」她絕不相信真是所謂的閨房之樂。
他倒是沒瞞她,「這寨子位置隱秘,但水水相連,定然有個通暢的水道。外頭有人接應,看看能不能接到那些船。」
「要是外頭的人沒接到呢?」
「那再想別的辦法。」
他的語氣總是不急不徐的。南舟「哦」了一聲,安下心來。
想是房頂的茅草被掀起了不少,外頭下大雨,屋子裡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南舟感慨道:「這真是『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了。」
木盆盛滿了水,然後又溢了出來,地上漸漸也有了一層薄薄的積水。他們這床便如同汪洋里的一葉扁舟,很有些「聽風聽雨江湖上,一葉輕舟檥釣沙。」的孤遠來。
南舟睡不著,「要是房頂被掀開了,回頭停了雨,就能躺著看星星,那樣就知道咱們在哪裡了。」
裴仲桁睜開眼,往漏雨最多的那處掃了一眼,「九姑娘會看星象?」
南舟來了精神,「跟著學校里的一位老教授學過。你曉得人在海上,不能晝行夜宿,只能往前航行,沒有指南針之前靠的就是看星象定方向。這就叫『過洋牽星』,這種看星象定方位就叫牽星術。」
「看什麼?」
「就是看重要的方位星啊,比如北極星、北斗星的出地高度,然後通過計算來確定船舶的方位。後來有了指南針,但要是配合看星,位置就更準確了。」
裴仲桁牽了牽唇角,人隨著星走,想起來倒是浪漫。「就靠眼觀嗎?」
「精確的算法要用牽星板。」
南舟便同他解釋是怎樣的尺寸,怎樣的用法。裴仲桁靜靜地聽著。她興致昂揚的時候語速會比平日快些,但說話又很有條理,叫人很容易明白。說完後,她有些遺憾地說:「本來老師說畢業後送我一套牽星板的,結果我學業未完,不好意思向他討要了。」
裴仲桁卻是轉過臉看了看她,「回頭姑娘過生日,我送你一套。」說完又微微闔起雙目。沒戴眼鏡的臉龐看著很陌生。南舟笑了笑,只當他安慰自己。
這樣的淒風苦雨,人心都比白日裡脆弱些。南舟佩服他的定力,「二爺倒是從容。」
他閉著眼很淺地笑了一下,「我們是生死早就置之度外的人。」
「可我還不想死。」南舟道。
他睜開眼,看了她一眼。
她挑了挑眉,「難道你想死嗎?我還有很多的事沒有做,我還沒有環遊世界呢。」
「九姑娘志存高遠,叫人佩服。」
南舟聽不出來他語氣里有沒有嘲諷,但她也不在乎。「二爺呢?總該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吧?」
他微微笑了笑,沒說話。南舟見他不答,也沒再追問。
南舟說了許久,困意仍無,肚子卻餓起來了。還好吃的東西她都收得妥當,到處翻了翻,居然還有一包糖炒栗子。她鋪了油紙在床上,盤腿坐著剝栗子吃。南嶽的栗子比平常吃的個頭要小些,但是味道卻更醇厚。她這頭吃起來,誘得裴仲桁也飢腸轆轆了。只是他沒有夜裡吃東西的習慣,便有些糾結。
南舟瞧出來了,剝乾淨了遞給他,「瞧你晚飯也沒吃什麼,吃點吧!栗子總沒什麼說法吧?」
他垂眼看了看,「栗子熟食過多,阻滯腸胃。」
南舟怔了一下,有了慍意,「反正白日吃了性寒的枇杷,要腹痛腹瀉的,這會兒吃這個正好阻塞一下!」
裴仲桁勉為其難地接過來,慢慢地吃了。甘甜軟糯可口,可惜有些涼,若是溫熱的時候吃,怕是好吃到停不下來。
看他終於順服地吃了東西,南舟方才露出笑臉。兩個人就這樣對坐著剝栗子,天南海北地聊。大約是落入了這樣的境地,虎落平陽,看他也沒那麼遠不可及、不可高攀。
「二爺不是有了心上人嗎?怎麼不成家?」
裴仲桁向她投去淡然一瞥,「九姑娘問題倒是不少。」
南舟吃著東西,嘻嘻地笑,「那二爺撿著喜歡的回答。」她竟然開始逗起他來。
「九姑娘呢,怎麼不老老實實回去做你的少奶奶?」
她沒料到他又把問題甩回來。有些話,似乎從來沒對江譽白說過,是不知道怎麼說,說了像是要辜負他的感情。
「我怕沒自由。」她忽然悠悠道,臉上的笑也斂去了一些,甚至有些迷茫的神色。
「沒自由?」
「這個世道,女人有什麼自由呢?」她淡淡地自嘲。本來她是有自由的,只是回來了,自己把重擔扛到肩上。「做了少奶奶,就有做大戶人家少奶娘的責任。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多少眼睛盯著。一個行差踏錯,多少張嘴等著咬你。」她嘆了口氣,為了那麼一個人,她必須犧牲自己得之不易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