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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南舟只是笑而不答,心裡卻是覺得他這樣的脾性,未來大約也就剩下出家一條路了。

    說話間到了他說的那條河邊。說不上是什麼河,其實是自山上潺潺而下的一股清泉,在這裡的平緩之處形成的一灘淺水。

    南舟蹲下去拿手探了探水,「哎呀,這水挺涼的,你能洗嗎?」

    他其實為了鍛鍊心肺,天氣合適時便是沖冷水澡,所以也不以為意。「不礙事。」

    南舟在石頭上放下他的衣服,自覺地走遠了幾步到了下游。兩個人之間正好隔著一個一人高的岩石。「那你洗吧,我在這邊洗衣服,有事情就叫我。」裴仲桁那邊只傳來一個「好」字。然後南舟聽見了涉水的聲音,感覺到有人走進了水中央。

    「水冷不冷?」

    「還好。」

    南舟也不大會洗衣服,囫圇地把衣服浸濕,然後學著記憶里粗使丫頭洗衣服的樣子,搓搓揉揉,三兩下自己的那幾件就洗好了。但裴仲桁還沒上岸。

    「我幫你把衣服也洗洗吧?」她問了一聲。可是卻沒人回答。遠處站著監視他們的人,四周又黑又靜,她心裡有些不安。又叫了聲他的名字,還是沒人回答。

    她疑心他又在逗自己,索性走過去拿他的脫下的衣服,但還是不放心地往水中看了一眼。水面如鏡,靜悄悄地,什麼人影都沒有。她慌得叫起來,「裴仲桁,你去哪兒了?你不要嚇唬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喊了兩聲,忽然水中央有人從水底破水而出,站起了身。月亮這時候從一片雲後晃了出來,銀色的光自天上撒下來,照在他身上,泛著粼粼的光。並不是她想像中豆芽菜那樣乾瘦的身體,而是精瘦緊實,沒有一絲贅肉。水面正到肚臍上下,湖水清澈,下半身若隱若現。

    裴仲桁剛結束一個長長的閉氣,似乎有些長進,他喘著氣抹乾臉上的水,一睜眼正看到張口結舌盯著自己的南舟。他忙轉過身,「怎麼了?」

    南舟剛才那一瞬的目瞪口呆,是錯眼以為看到了條又粗又長的水蛇,正想大叫。但她是有兄弟,見過穿開襠褲的男孩子的。所以忽然緩過神,意識到那水裡的是什麼東西,頓時兩腮如火燒,兩耳如油燙。

    她慌得扶額遮臉,偏過頭去。暗暗抱怨怎麼跟著這人,總是看到不該看的嚇人東西。「沒、沒什麼,我說我幫你洗下衣服……」她結結巴巴、慌慌張張地連他為什麼剛才不回答都忘了質問,抱著衣服撒腿就跑。沒跑開幾步,撲通一下摔了個狗啃泥,嚎叫了一聲「哎呦!」她的膝蓋正磕在岸上的碎石上,疼得鑽心。她真是氣惱極了,早知道還是在屋子裡好好呆著算了。

    裴仲桁快速蹚出水穿上衣服,跑到她面前。她正坐在地上,褲筒肥大,卷上來能看到血淋淋的膝蓋。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頭上的水還在往下落,衣服都是半濕的,貼著身體、描出了曲線。

    那陣疼過去,南舟也緩過氣來。她簡直沒辦法再直視這個人,往後縮了縮腿,心虛地道:「沒事沒事,我姆媽說摔摔長個子。」

    衣服是洗不成了,最後還是裴仲桁把她背回了房,又弄了草藥給敷上。南舟一直沒同他對視,看著自己這條敷滿綠油油草藥的腿,覺得自己太辛酸了。有些不滿地低聲咕噥,「我剛才叫你半天,你為什麼不回答?」

    裴仲桁無辜地聳了聳肩,「我剛才真的沒聽見,只是想試試看能在水裡憋氣能憋多久。」

    南舟這才抬眼去看他,「你在學游泳?」

    「不是怕拖累你嘛?九姑娘往水裡一跳,就是浪裏白條。『沒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我怎麼也要上進些,能多伏一刻是一刻。回頭逃跑的時候,姑娘你也輕鬆些。」

    南舟腹誹,他倒是有興致說笑。

    「游泳不是這樣學的,要先把嘴放水裡吹泡泡。努,這樣的。」她憑空示範了一下,小巧的紅唇為了做吹氣的動作,嘟了起來。怕他天黑看不清,還往他面前湊了湊,「這樣,先練習吹泡泡……」

    不像在教人游泳,像是在索吻。

    裴仲桁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心底烈火煎熬起來,被壓抑住的血氣往上沖。他忽然站起身,倒把南舟嚇了一跳,茫然地望著他。看他眉宇間隱隱的煞氣,不知道哪裡得了罪他。

    裴仲桁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大,穩了穩心神,有些落荒而逃,「好,知道了,下回洗臉的時候用臉盆試試。」

    這樣折騰一圈下來到了深夜,南舟有了困意,可如何睡覺成了難題。南舟拖了蓆子到地上,「地上太涼,二爺睡床上去吧。我身體好,睡地上沒事。」為了證明她身體倍兒棒,還說她最怕熱,小時候總貪涼打地鋪的。

    裴仲桁沒同她爭,任由她睡了。南舟實在累極了,很快就睡著了。裴仲桁卻沒什麼睡意,等她睡熟了,把她抱回了床上。

    屋子裡蚊蟲多,圍著她嗡嗡亂轉。她在夢中蹙起了眉頭,抓著臉上被叮的地方。裴仲桁輕輕抓了她的手腕,阻止她把臉撓破。她只是囈語了一聲,又睡沉了。裴仲桁輕手輕腳出門,折了門外的一枝芭蕉。三兩下弄地稍稍小一點,然後坐在她身邊替她趕蚊子。

    沒了蚊子,她的眉頭終於鬆散開,睡顏越發安寧。

    桌上的煤油燈燃盡熄滅了,裴仲桁獨坐在黑暗裡。窗戶是緊閉的,進不來一絲晚風,也進不來一線月光。但那些月光都堆積到了窗欞上,一片繾綣朦朧,如同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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