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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裴仲桁抬頭掃了一眼,十幾個相框,裡面是各種各樣美麗小姐的相片。他知道是霍五特意照了給代齊看的,為了防止代齊把小姐們的相片給扔了,所以霍五每次都要讓圓子和她們一起照。這樣看在兒子的份兒上,他怎麼都不會扔的。
代齊的舊事裴仲桁也知道一些。尤記得一年年末,他來漢浦交陳生意上事情。那年圓子被他母親接去了京州過年,代齊一人閒著也是閒著,兩人便一同對雪小酌了一夜。酒到微醺話便比平日多了些,代齊頭一回問他為什麼還沒成家。他只道家中已有子侄,並不急著等他傳宗接代。更何況他一個人慣了,不覺得非要同什麼人過日子。或者說同什麼人過日子於他來說沒什麼區別,那麼早一日晚一日也不打緊。
代齊卻是捏著杯子,幽幽道:「等你遇到那個人,大約就不會這麼想了。」
裴仲桁有些意外,這樣的話題並不多見。雖然他沒什麼可談,但還是禮貌地問了一句,「不知道什麼算是『那個人』?」
代齊抬頭望了望黛青色的天暮,半晌才道:「就是碰上了那個人,你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又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然後又給他滿了杯酒,「兩個人能走到赤繩綰足,是運氣。遇見的早一步,心智不熟;若晚一步,又會萬劫不復。」然後自嘲地笑了笑。
愛而不得,放不下,便成了劫數。
代齊不過年長他三四歲,可裴仲桁卻從他話里聽出些「少年情事老來悲」的意思來。這些話也僅聽代齊說過一回,再往後也都是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如今這些事情輪到自己,就有了別樣的體會。有些人的滿不在乎,不過是因為無能為力。而有些男人的珍而重之,是潤物無聲的,連目光都很克制,生怕一個眼神太深,就會驚擾了那個人。
裴仲桁輕輕把相框放了回去,「這個姐姐是有未婚夫的。」
「嗯,我知道,她戴著戒指呢。」然後圓子又咧了咧嘴,「不過五叔說,只要瞧上了,管她嫁人沒嫁人,先扛回家再說——他也就敢擱我面前說說,你看他敢不敢跟我父親說。」
「跟我說什麼?」花廳外響起了一個清雋的聲音。圓子吐了吐舌頭,轉過身叫了聲「父親。」
副官接了代齊的手套和配槍下去,他走過來掃了眼那排相框,淡然道:「你五叔的相機怕是不想要了。」然後轉向裴仲桁,「裴兄久等了。」
裴仲桁笑了笑,「也剛到一會兒。」
兩人並肩去了書房,霍五換了衣服下來只看到兩人一閃而過的背影。「你爹回來啦?」
圓子點點頭。
「我剛才好像聽見他說什麼了?」
圓子學著代齊的樣子,「父親說,『你五叔的相機怕是不想要了。』」
霍五心裡一個踉蹌,這是要摔他的相機呢!他撇撇嘴,「甭理他!」然後蹲下身與圓子平視,語重心長地說:「記住五叔的話,往後瞧上誰了,不擇手段都要弄到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守空房。」
圓子有點嫌棄,「五叔,能教我點兒好嗎?你這樣會教壞小孩子的。」
霍五覺得自己一片好心變成了驢肝肺,都被這父子倆揮霍乾淨了。
直到看著圓子睡下,霍五才下樓,裴仲桁和代齊已經從書房裡出來了。事情談妥了,裴仲桁也不再逗留,同二人告了別。只是臨走前找霍五要了那張相片,霍五向來大方,反正代齊瞧不上,送人也好。
等到裴仲桁離開了,代齊才把事情同霍五交代了一遍,叫他部署下去。霍五一一記下,但最後有些聽糊塗了,「不是說拿四百條槍一箱彈藥去換人嗎,怎麼裝箱的時候要在箱子下頭墊稻草,只裝一半?」
代齊挑眉看了他一眼,難得有興致,「你猜猜。」
霍五想了想,「哦,這是要跟水匪討價還價?裴二做生意確實有一套。」
代齊搖搖頭,「錯了。」裴仲桁當時一提出來,他就明白了。
「那是為什麼?」霍五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對了,剛才那相片上的小姐叫什麼?」代齊忽然問。
「姓南,叫南舟。」
代齊頓了頓,倏爾牽唇微微一笑。
霍五想,這會兒想起來問人家的名字了?相片都被人家討走了!然後腦子轉了一圈,忽然茅塞頓開,「裴二這些東西換的就是她?」
代齊但笑不語,站起身,「就按剛才我說的安排下去吧。剩下的東西過五日再送過去。布放要隱蔽,千萬不要暴露了。」
雙方定在了宜江支流的一處淺灘上換人。到了換人那日,桂軍派出的幾個士兵都打扮成挑夫的模樣,推著幾個大木箱同裴仲桁早早等在了岸邊。
過了許久,才有兩條船遠遠駛來。到了河中心,船停了下來。馬奎先並沒有來,只來了其他幾個當家和軍師。
裴仲桁抬了抬下頜,萬林把木箱打開,槍枝彈藥的機油味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裴仲桁一拱手,「麻煩幾位當家把內人帶出來。」
船上的人拿著望遠鏡仔細看了看。汪瘸子看清楚了東西,這才沖船艙里的嘍囉揮了揮手。不一會兒南舟被人從船艙里推出來,雙手被綁在身後。今天不算太狼狽,穿了身粗布衣褲,頭髮松鬆綁成了條麻花辮。
「那就換人吧!」
裴仲桁這邊把軍火抬上了一條空船,叫人劃了船到河中心,汪瘸子則押著南舟上了另一條小船,然後兩邊人的船上各牽了一條長繩。兩船交匯時,汪瘸子跳到了另一條船上,打開箱子核對數量。十萬現大洋是對的,但檢查到長槍的時候,他清點了一會兒,忽然變了臉色,然後吹了一聲嘯子,水匪們又快速把南舟的那條船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