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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一說這個阿勝哽咽起來,把事情說了一遍,南漪驚地臉色煞白,「怎麼會這樣?」

    阿勝忙安慰她,說裴仲桁已經去了南嶽,肯定能把南舟帶回來,只是不知道準確的歸程。家裡這邊還要南漪多多遮掩一番,若是老爺問起來,就說收到了信,九姑娘要在外頭多耽擱幾日。

    也只得如此了。南漪叫阿勝一有消息就來通知她,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房,輾轉難眠。

    南嶽當地鋪子裡的大掌柜早早得到了消息,裴仲桁一到南嶽一切都安排妥當。這些水匪都是小心謹慎的人,這水寨的所在極其隱蔽,在外頭有安全的接頭處,一有風吹草動便能瞬間逃匿。

    按著阿勝說的地址,去見水寨的接頭人。那人同萬林對上了接頭的暗號,然後便把換人的條件再說了一遍,這回給了交貨換人的地點。裴仲桁並不同他搭話,萬林同那人道:「我們二爺要先見見姑娘,確定姑娘安好才能交貨。」

    那人想了想,做不了主,便要先回寨子請當家的主意。第二日那人折返,說可以在水寨里見人,但只能裴仲桁獨身前往。萬林正要再交涉,裴仲桁卻先允了他們的條件。

    「二爺,您一個人太危險了!」萬林憂心道。

    裴仲桁卻是淡淡道:「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我這條命他們不稀罕,但是槍卻稀罕的很。他們捨不得殺我的。」

    到了約定的時間,有洋車過來拉他,上車前先蒙了眼,然後又是洋車又是馬車又是船,折騰了半日終於到了水寨。

    震州裴二爺,早聞其名未見其人。幾位當家圍繞著馬奎先分立兩排,卻見手下帶進來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男人,手上還拎著一個食盒。

    摘了眼罩,裴仲桁偏頭閉了會兒眼睛適應了光線。然後從容地從西裝口袋裡掏了眼鏡戴上,鎮定自若地將屋裡的人掃視了一遍。他氣質溫潤,只有冷鷙的目光有些不相稱。想必這雙眼睛是看慣生死、冷血無情的。馬奎先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同裴仲桁這種與洋人、軍政打交道的相比不大上檯面,但還有幾分認人的眼色,他一抱拳,「裴二爺,久仰。」

    裴仲桁卻並未回禮,沉聲道:「你我同是道上的人,虛禮不必,麻煩當家的帶我去見見內人。」

    汪瘸子見他無禮,正要發作,被馬奎先攔住了。他一揮手,沖寨子裡的軍師道:「老鄧,帶二爺去見姑娘。」

    裴仲桁隨人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想起了什麼似地,「聽我回去的夥計說,尊夫人把內人的戒指拿去把玩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先還回來?」說著從口袋裡掏了一個小方錦盒出來,扔向了馬奎先。馬奎先一手抓住了,卻沒打開,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道上的規矩我懂,東西落到誰手裡算誰的。但那戒指是和我同內人的訂婚信物,意義不同。以物易物,還願大當家能成人之美。」

    柳香本來站在馬奎先身後給他搖扇子,這麼一聽,忙湊過去看。盒子打開,裡面也是一枚鑽戒。那鑽石比她搶來的那隻還大、還閃。

    馬奎先雖然是個悍匪,但在人前很喜歡自居綠林好漢,自然要講究一些所謂的盜亦有道。他斜眼瞧了柳香一眼,「還不把二爺的戒指還回去?」

    柳香心裡並不樂意,但拿了個更大的,也算是不虧。可心裡越發妒恨起南舟,那個臭丫頭,怎麼這麼好福氣,找到這樣有錢有貌的男人!那人往堂里一站,立刻襯得旁人豬狗不如。她看得心癢,眼睛幾乎要沾在他身上。

    裴仲桁面無表情地回視一眼,「夫人可以試試尺寸,倘若不合適,裴某再著人換一枚。」

    他這樣一說,柳香心裡一熱,心花怒放的戴上。尺寸小了點,但硬戴還是戴得上的。只是戴的時候手指不知道被戒指哪處劃了一下,滲了點血出來。當然她並不在意,只是不停地伸著手看那閃著彩光的鑽石,怎麼看都看不膩,同那人一樣。再抬頭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柳香心有不甘,同馬奎先媚聲道:「大當家的,我跟著去看看,省得他們暗地裡弄什麼名堂。而且,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

    馬奎先卻是一個巴掌抽過去,「當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瞧見俊俏的後生就騷浪起來了!」

    柳香被打得臉疼,可不敢頂嘴,只能撒著嬌替自己辯解。又有汪瘸子在旁勸解,馬奎先才息了火。汪瘸子同軍師向來不合,一有機會便要說三道四的。馬奎先雖然不大信,心裡還是多少泛著點嘀咕。這會兒想了想,讓軍師同外人獨處,確實不大合適,於是還是決定親自帶著人跟過去瞧瞧。

    寨子裡的嘍囉打開了門,裴仲桁走進去的時候,氣窗射進來的那束光正刺在他眼上,以至於看不清房間裡的情形。房子裡濕氣很重,還有股經年累月散不去的霉味。

    聽到動靜,南舟抬起頭。這幾日她根本沒睡,不敢睡,也是沒法睡。她也是怕的,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堪的可能。

    她想起海道針經里的話,「行路難者有徑可尋,有人可聞。若行船難者則海水連接於天,雖有山嶼,莫能識認。」她此時就如同人在海上,什麼都沒有,不辨東西南北,隨波逐流。一個浪頭拍過來,就是沉身入海。可如果這就是她的命運,她也不能逃避,再怎樣可怕的境遇,她都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她在思考對策,如果沒有人來救她,她就得自己自救。這裡潮氣重,夜深人靜之時能聽見水聲,想必是鄰水之地。既然有水,就會有船。只要有船,她就有機會讓自己從一個洩慾的工具變成一個有用的人,再藉機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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