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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天是黛青色的,星星忽明忽暗,只聽見船和水的聲音,艙外偶爾一點不清晰的人語,越發顯得天地間的寧靜。到這時才意識到他們離得那樣遠,忽然很想他。
船到了漢浦,霍五和齊昭陽要下船了。齊昭陽要了南舟的地址,說是有空會寫信給她,甚至約好了,有朝一日一起出海去尋找黑鬍子的寶藏。霍五也很熱情地留下了住址和電話,「南小姐回程的時候,如果沒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到家裡來坐坐啊!如果有什麼要幫忙的,打電話或者叫人捎個口信,那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南舟謝過他,又同齊昭陽告了別。船緩緩啟航,看著他們越來越遙遠,心底生出了一絲「日昏停棹各自歸」的傷感。人生何嘗不就是一趟航行,來來往往的過客,認識一兩日、陪你三五程,永遠不知道誰能陪著你到達彼岸。
到了南嶽尋了旅店住了下來,這一路還算順利。兩人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吃了早飯出門,在店門口碰上一個女人正在下洋車。南舟認出來是在船上的那個女人,只當沒看見,偕著阿勝同她擦身而過。
那女人也認出了南舟,恨地暗暗咬牙。那時候在船上,南舟拿了鐲子的碎片在她耳旁道:「你把男人送的鐲子當了錢貼補小白臉,再弄個假鐲子誣賴別人打碎,正好再訛一筆,真是好算計。你要再蠻纏下去,我就把剛才不小心聽到的事情宣揚出去。不曉得你家男人容不容得下你這樣的太太?」
女人叫柳香,借著回鄉探親同人私會,不成想那日和姘頭在船上低語竟然叫南舟聽見了。她狠狠瞪了南舟的背影一眼,真是冤家路窄!
南舟和阿勝按著她先前推算出的地方去找船。果然沒找多久,就在一個叫春沙的碼頭上看到了承風號。南舟上了船,船上只有一個當值的老船工,並不見旁人。南舟向老船工索要了船東的聯繫方式,便循著地址找過去,卻是一所女子學校。船東便是學校的校長。
雖然沒找到何家鉞,但見這中年男人是讀書人模樣,南舟心裡覺得這人大約應該是個知書達理的,於是便說明了來意。
這校長姓吳,正是何家鉞的表哥。當時見他們不僅運回了軍火還帶著一條船回來,就大吃一驚。得知原委後,也是很不能認同他的做法。何家鉞此時不在南嶽,隨軍隊走了。這船放在他這裡,正不知道如何處置,不料南舟竟然找來了。南舟將通平號的介紹信、船隻的資料一一拿給吳校長看,以證明她所言非虛。討要船隻也是有禮有節,並不給人難堪。吳校長很爽快地同意把船還給南舟。
南舟了卻大事,人也鬆懈了下來。只是船要開回震州,要麼是震州那邊派人過來,要麼是在這邊僱傭當地的船員開回去。南舟想了想,還是決定在當地僱傭船員。畢竟通平號的雇員大都走海運,對於內河水道並不熟悉,因此只得耽誤幾日尋找引水員、輪機長等船員。吳校長也很是幫忙,跑前跑後介紹相熟的船員,終於是找齊了人。南舟又忙前忙後到海關那裡辦理同行證,頗是費了些時日。
等到一切辦妥,南舟拍了電報給裴仲桁,告之了啟航的日期,還有接洽的事宜。忙完這些,離返航還有一天空著,南舟便同阿勝在南嶽城裡閒逛,看到新奇有趣的東西便買一些帶回去送人。
南嶽風物大不同于震州,南舟看什麼都新鮮。有些本地特產,她覺得很可以帶到震州或者滬上去賣,便先定了一些貨,叫他們送到旅館裡,她準備帶回去試試銷路。這樣在外頭晃了一整天,不經意天都黑了。兩人找了家館子吃了點東西準備回旅館,一出門,有兩輛洋車到他們面前招攬生意,「先生小姐,要不要坐車?」
他們正是要打算回住處的,便一人上了一輛車。兩輛洋車一前一後跑了起來。
南舟坐了一會兒,感覺出不大對勁兒來。周圍的行人變少了,路旁的燈火也稀疏了。她明明記得旅店不算太遠,更不是偏僻之處。她探身問車夫,「師傅,你是不是走錯路了?我要去民盛旅店。」
「沒錯的,小姐,這是近路。」拉車的嘴裡說著,卻是越跑越快。
南舟越來越覺得蹊蹺,她對拉著地說:「師傅你停一下,我要跟我的夥計交代件事。」這回拉車的索性不理她,跑得飛快。
南舟心裡慌了起來,大聲叫阿勝。阿勝也覺察到了異樣,大聲叫著「停車、停車!」可兩輛洋車哪裡會停?南舟咬了咬牙,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她大聲喊了句「阿勝,跳車!」可正要跳車,洋車卻忽然停了,南舟和阿勝差點從車上跌下來。
見洋車停了,南舟和阿勝都急著跳下車,只是人剛碰到陸地,就有人拿著布從身後捂住了他們的臉,不過掙扎了幾下就失去了意識。
南舟緩緩睜開眼睛,還是有些頭昏眼花,呼吸間聞到很濃重的霉味。有一線光從頭上方的氣窗里射進來,斜斜的,落不到地。南舟感到手臂酸痛,想動卻動彈不得,渾身都是軟的。她聽到身邊有很輕的呼吸聲,努力轉過頭,看到趴在地上的阿勝,她的心放下大半。
「阿勝,阿勝。」她不敢大聲叫他,輕聲呼喚,卻不見他醒來。南舟伸手去推他,推了幾下,阿勝也轉醒了。他睜開眼睛,扶著頭,一時還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緩了好久,兩個人才徹底清醒過來,腦子清楚了,可身上都還沒什麼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