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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嗨,你還敢頂嘴了!」男人說著又要去打。南舟把少年拉到一旁,俯身撿起地上的碎片,看了看。然後走到那個女人旁邊,低聲說了兩句。女人頓時變了臉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南舟則是笑了笑。女人這才不耐煩道:「算了算了,一個手鐲。當被狗吃了,晦氣!」說完扭著腰走了,臨走前還瞪了南舟一眼。
幾個看熱鬧的人都散了,男人朝少年身上踹了一腳,「還不去幹活!想偷懶啊!」然後套上了鞋。
少年感激地沖南舟點了下頭,然後拾起散落的抹布水桶去幹活了。南舟則是一個人將整條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能看的地方都看了一個遍,有時候碰上看著和氣的船員便同他們聊一會兒。回到船艙,她打開筆記本,將見聞記錄下來,又對著地圖研究這一路的水道,記錄水面上的船隻情況。
夕陽的金光鋪在水面上,反射進來,正刺到她的眼睛,南舟捏了捏眉心。阿勝也睡了一覺,餓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南舟還在寫東西,他坐起身,揉揉眼,「九姑娘,休息會兒吧。你餓不餓,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南舟被他這樣一說也感覺到有點餓了。路上為了輕裝上陣,她也沒帶什麼零嘴兒。本來在碼頭買的一些糕點,上船的時候被擠掉踩碎了。她是離不開零嘴的人,這會兒想起來,也是餓得不行。
兩人出了船艙要去餐廳,正好碰到中午在甲板上遇見的少年。那孩子很有禮貌,雖然衣服穿得樸素,卻漿洗的很乾淨。少年叫小慶,在船上做雜工,看到南舟,他特意走過來向她道謝。見他們空著手出艙,趁著旁邊沒有人,小聲提醒她:「小姐,不要把貴重東西放在房間裡。」
南舟覺得奇怪,「我出去的時候都會鎖門的。」
小慶四下看看,小聲地說:「船上的人監守自盜。」
他的意思是船上的人會偷偷開客人的房間偷東西?南舟驚訝不已。見管事的來了,小慶也不敢多說,拿著掃把開始掃地。
到了餐廳點好了菜,無論色香味,哪一條都不沾邊,簡直難以下咽。阿勝抱怨道:「這是什麼飯菜啊,還這樣貴!」
南舟如今是見慣不怪了。「因為伙夫都是承包出去的,剋扣客人,便可以多撈錢。你看咱們所謂的一等艙,被褥都是潮的,也沒洗乾淨。領路員對一等艙的態度算是不錯,但明里暗裡都要小費,不給小費簡直沒辦法指使他們做事。我還去看了二等艙三等艙,只能更差。擁擠不堪,設備陳舊。因為做衛生的工人不多,一等艙客人給小費多,清潔工也只願意多放精力到一等艙里,其他的地方就囫圇了事了。」
夜裡,南舟對著筆記本思考了很久,對於江南號的未來,終於有了明確的規劃。
南舟同小慶熟絡了起來,兩個人沒事便湊在一起說話,現在小慶私下裡也開始叫她九姑娘了。南舟聽說他父母都死在了一場瘟疫里,家裡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妹妹,在洗衣廠做工。也沒什麼工錢,不過一日三餐飽腹。小慶則到船上來,因為船上不僅管吃管住,還有小費。他們的工錢少的可憐,有時候不小心弄壞了客人的東西,或者被客人投訴了,工錢不僅沒有,還會被倒扣。辛苦一年下來,有的甚至還欠管事的錢。先前的管事,是小慶村裡的遠方親戚,還能照顧一二。後來被現在的管事的逼走了,他過得特別艱難。上回那個打他的男人就是現任管事,不僅愛剋扣工人,更是動輒打罵。小慶喜歡船,他父親從前就是個船老大。他上船想跟個師傅學一學,可跟師傅要交拜師的束脩,出師後還要白干許多年。他現在就是在努力存錢,爭取能拜師。
像這樣的孩子不少,震州那邊也一樣。南舟想起那日和裴仲桁的對話,他讓她先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再動手來廢舊除新。她莞爾一笑,如今她真的想到了。
江上船來船往,各色國旗飄揚,一派繁忙景象。小慶認得很多船,這艘是英國太古,那艘是日本日清,那艘是美國捷江。南舟揚起頭,看到這艘船上掛的也是米字旗,不禁奇道:「這船不是泰安公司的嗎?我記得這是國人的船運公司啊。」
小慶說:「是的。不過水上水匪水霸多不說,還兵差不斷。這一帶,除了桂軍自己的軍船沒人敢攔截,其他的都受過滋擾。船東為了方便也為了安全,索性花點錢請了洋人的旗子。一般人也不敢碰洋人的船,就當花錢消災了。」
南舟心下瞭然,怪不得這一路各國的旗子都瞧見了,唯獨國旗少見。
言談間,小慶見南舟似乎對船懂得很多,便問了很多問題。南舟則是很是耐心地同他解釋了普通的船同現代動力船的區別。對著江上往來的船隻,告訴他何謂船型、動力、航速、客貨載量。甚至有一回趁著沒人的時候,兩人偷偷去了艙室,告訴他這艘船用的是德國產的Bentz柴油引擎,並教給他如何看引擎馬力。小慶勤學好問,很多事情一點就通,覺得這個姐姐比船上的師傅懂得都多。
「九姑娘,等我攢夠了盤纏束脩,我就帶著妹妹去震州找你,請你做我的師傅!」
南舟揉了揉他的頭髮,「不用你說,你這個徒弟我收定了。不過我不要你的束脩,等我那邊準備好了,我就派人來接你和妹妹。」
船到邱河的時候,會停靠一會兒。一等艙上來一個年輕男人,領著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那年輕人一身黑色綢緞衫褲,穿得很精神,做派氣度不像是個下人。他臉上一撇小鬍子,雙目機警,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那孩子長得相當漂亮,又是很有禮貌,很是吸引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