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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傘被風吹走了。「為什麼!」他嘶吼了一聲,雙腿一軟跪到了雨水裡。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既然不喜歡他,何必生下他?既然已經拋棄,為什麼又要把他帶走?給了他希望,又一步一步把他的希望掐死。與其這樣,他不如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父親!
滿目金粉的繁華不過五彩的肥皂泡,一戳即破。他也曾自欺欺人地覺得一切似乎都還好,但真相永遠這樣殘酷。他這樣無用,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他咬著牙跪在雨水裡,任憑雨水兜頭澆下去。拳頭砸向了地面,一拳又一拳。手上的痛終於讓他找回一點理智。
沈丹妮舉著傘在遠處站著,不敢靠近。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那一聲絕望的嘶吼,叫她忽然感到難以名狀的心疼。她不敢走上去讓他難堪,只躲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緩緩地站起來。那背影那樣落寞可憐。直到什麼都看不見,她才發覺自己哭了。
江譽白回到家裡的時候嚇了胡管家一大跳,整個人像被人抽了魂一樣沒了生氣,渾身上下水淋淋的。胡管家忙給他放熱水伺候他洗澡換衣,然後又叫廚房弄了薑湯,看著他喝完了睡下了。自始至終,他一言不發。
胡管家見他躺下去了,這才悄悄掩上門。他在門外站了良久,最後拿定什麼主意似的,到了書房掛了一通電話。
電話接到了老帥的私人線路。
「四少他很不好,少爺……」
「一點事情都解決不了,以後怎麼辦?」
「少爺,您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叫我跟著他、保護他,卻又不告訴他。您這樣冷待他,他心裡多苦?」
電話那頭人不說話,半晌才如嘆息般說:「我是為了他好。他若自己不夠強,沒人能護得了他一世,更別說照顧旁人周全。」
「那南小姐……」
「讓他去找啟雲。」
那邊的電話掛斷了,胡管家無奈地放下電話。熬到了天亮,借著給他送早飯的機會,暗示他去找少帥。儘管江譽白平日裡看著什麼都無所謂,但胡管家最知他骨子裡的傲氣。他對江啟雲既敬且慕,因為在江家身份地位的雲泥之別,反而更要自尊,更不會主動親近。
江譽白只是默默地吃著東西,仿佛什麼都沒聽見。老胡又道:「我從前跟著的老東家,最愛打太極拳。我也沒學會什麼,但記得一句話,今日也送給四少——『曲中求直,蓄而後發。』」
江譽白手裡的勺子頓住了,再看胡管家,他人已經退了出去了。他端起碗把早飯吃乾淨,掀開被子下了床,換上衣服立刻開了車去婺州。
到地方的時候天剛蒙蒙亮。魏子良起床早,正在吃早飯,見了他詫異道:「四少怎麼來了?」
江譽白將南舟的事情說了一遍,魏子良攬著他的肩到一旁,「四少不用心急,今天我就會帶著大少的手令過去。」
事情順利地叫他不能相信。魏子良很有深意地一笑,低聲道:「南小姐昨天就來了。」然後沖樓上努了努嘴。
江譽白訝然地看著他,目光里全是詢問。「南漪?」
魏子良點點頭。
江譽白滿腹狐疑,她怎麼找上江啟雲的?魏子良拍拍他肩頭,寬慰道:「放心吧,這麼一點小事。」
江譽白有瞬間的怔忪,這麼一點小事?就這樣的一點小事,他卻連碰了多少釘子。一根一根全都扎進心裡,叫他於自欺欺人的繁華幻影里疼醒。
他謝過魏子良,回到了車裡。連夜奔波,人疲憊不堪,心更累。他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絕不能這樣下去了。
第二天,南舟就覃橋監獄裡放出來了。人看著憔悴不少,好在沒受什麼苦。江譽白緊緊把她攬在懷裡,同她保證,「以後不會了……」
南舟滿腹委屈,也顧不得旁人,抱著他哭了一會兒。終於平息下情緒,握住他的手,他疼得「嘶」了一聲。南舟拿起他的手一看,才發現他的手受了傷。
「手怎麼傷了?」
「沒事,不小心擦傷的。」
南舟看他眼窩深陷,大約是這幾日都沒休息好,「對不起,你費心了。」
「傻話。」他在她額頭親了親。「回家吧。」
車子開遠了,身後的人還沒開口。萬林低聲問:「二爺,九姑娘已經放出來了,那陳司令的局,您還去不去?」
「去,走吧。」
次日,遠遠見江譽白的車開走了,裴仲桁才下了車去了南家。畢竟在人家下頭討飯吃,阿勝再不喜歡裴家人,還是開門讓他們進來。
南舟剛吃了東西躺下,聽說裴仲桁來了,便要穿衣服起來。他人在門外,聽到裡面的動靜,猜到她大約是要起來見客,便提了提聲音,「我沒什麼要緊事,看看九姑娘就走。」
南舟身上還有些乏,也懶得下床見客,便索性披了衣服叫他進了屋,又叫阿勝搬了張椅子給他。
裴仲桁走進來,注意到她床褥上有一處壓痕,應該是剛才江譽白坐過的地方。他靜了靜心,在椅子上坐下。
到今日,南舟已經很久沒瞧見他了。雖然人還是那個人,但說不清哪裡又有點不一樣。流連聲色場所的人不該帶著色氣嗎?他卻看著潔淨的很,人看著清淨,眸子也純淨。不知道是太會偽裝,還是天生如此?
「二爺稀客。這樣見客真是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