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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江啟雲把茶壺放好,沖外頭的人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南漪盯住他的手,「您的手叫我看看!」
江啟雲倒不覺得是什麼大事,但還是伸出了手,果然燙紅了一片。南漪發了急,「趕快去冷水下沖沖,不然要起水泡的……」
他本想說算了,但看她滿臉認真的樣子覺得有趣,便叫外頭人去打冷水。南漪又追出去告訴他們,如果能找到冰塊就放點冰塊在水裡。下頭人辦事利索,很快就端了一盆泡了冰的水盆進來。
南漪讓他坐下,不斷用手掬著冷水往他手上淋。雖然戲院裡熱氣騰騰,畢竟是數九天氣,她的指尖不斷地碰著冰水,很快就凍成了粉紅色。
江啟雲上回見她一直穿著護士袍,頭髮也都盤在帽子裡,連笑都是制度化的。美則美矣,卻總覺得少了點生氣。今天她編著一條辮子,薄施粉黛,劉海下的雙眸天生含著汪汪的波光。這時候眉頭輕蹙著,更有一種哀婉。他見過的美人不少,但她仍舊可稱得上絕色。
他身邊多的是摩登時髦的女人,長得美、也自知自己的美,很懂得如何展現。但眼前的女孩子像是深宅大院裡私藏的一盆蘭花,有種古典柔弱的美。幽幽靜靜,美而不自知,甚至有些自苦。十五六歲,花骨朵一樣的年紀,不知道過幾年要怎樣的絕艷動人。
江啟雲忽然問:「南小姐的傷好了嗎?」
南漪疑惑的「嗯?」了一聲,他目光示意她的手,她這才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傷口早就癒合了,只剩淡淡的傷痕,讓掌紋變得碎裂凌亂。再打量他,終於想起來是在醫院裡見過的,程燕琳的親戚。因為他上回穿著軍裝,今天穿了西裝,所以才沒認出來。
「沒事,早好了。」然後南漪看了看他的傷處,「應該沒事了,不過如果家裡有燙傷膏的話,塗一點也是好的……剛才謝謝您了。」
「不客氣,舉手之勞。」江啟雲淡淡道。
南漪拿了戲樓給的毛巾替他把手擦乾,然後退開了兩步,有些手足無措地搓著手指。他身材偉岸,雖然沒有穿戎裝,但雙目冷峻犀利,骨子裡帶著不可僭越的威儀,叫人不敢逼視。剛才他是傷病,她能平常心以對。而現在,他對於她來說就是個男人,陌生的男人。她心底對男性是懼怕的,避之而不及。但因為他是程燕琳的親戚,她不能表現出她的懼怕或者厭惡,所以只能把頭偏向戲台,假裝看戲。為了掩飾不安,不停地喝著茶。
「喜歡看戲?」他忽然問。
南漪點點頭,聲音很低,「喜歡看他們的衣服,覺得很好看。」然後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忽然注意到他在看自己,便抿住唇不再言語,緊緊地盯著戲台子。
程燕琳終於回來了,見到江啟雲一頓抱歉,「瞧我真是忙昏頭了,大姐臨時說不來,我忘了通知大少了。」
江啟雲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燕姨辛苦,一直照顧夫人。反正我也是順路,過來聽一會兒換換腦子也好。」然後起身同二人告辭,但目光還是在南漪身上多停了一停。
南漪剛才水喝多了,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去了盥洗室。從盥洗室里出來,看到過道里掛著不少明星的相片。她同程燕琳交好後,總是一起去看電影,現在儼然是個電影迷了。看到那些相片,便饒有興趣地仰頭去看。
正看到一個喜歡的明星,忽然眼睛被人蒙住了。濃郁的香氣立刻把她籠住,耳邊響起笑聲:「猜猜我是誰?」
南漪太熟悉他身上的味道,更熟悉他的聲音,簡直是噩夢。她忙掰開他的手,從他胳膊下滑出去,貼著牆要溜走。裴益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她,「你怕什麼呀?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漂亮?」
南漪簡直要嚇哭了,又不敢大聲呼叫,只能低聲道:「你放手!你再這樣,我就叫姐姐告訴你二哥!」
裴益心情好的時候特別好說話,「呵,長進了,知道拿我哥嚇唬我了?好了,我鬆手你可別跑啊。」
在得到她再三肯定以後,裴益才把手鬆開手,但人還是擋在她面前。「和你姐姐來聽戲?坐哪裡了,我給你調個座兒吧?這戲院我開的,你想坐哪兒,我給你調——就是座到戲台子上也行。」
南漪下意識地就躲他,她退一步他就近一步。「我和朋友來的,我有位子,不用你調。我得回去了,朋友還在等我。」說著轉身就走。
裴益卻追著她,「幹嘛走得這麼急啊,你喜歡尚水樓還是阮小青?回頭我帶你到後台瞧瞧去!」
南漪越走越快,可總也快不過他人高腿長,怎麼都甩不脫。直到看到江啟雲迎面走過來,她一咬牙,大叫了聲「叔叔!」三步並做兩步,小跑到他身邊挽住他的胳膊。
叔叔?江啟雲垂目看了看她。
她輕輕拽著他的胳膊,側仰著頭求救似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已經有了淚花。江啟雲再看了看已經到了眼前的漂亮年輕人,很快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叔叔?他竟然已經老到要被女孩子叫叔叔的地步了?
裴益見她奔向一個男人,立刻變了臉色。但聽她叫他叔叔,臉上的怒容頓時又不見了。雖然不記得南家有什么叔叔,不過大家族難免有個把遠親。他正了正顏色,走到江啟雲面前和顏悅色道:「南叔叔,您老好啊,好像從來沒見過?」
南漪見他過來,下意識往江啟雲身後躲。江啟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