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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就像他從前在孤兒院,睡覺時從不敢深睡過去。孤兒院孩子多,吃的少。他功課好、幹活多,有時候教員會多給些東西給他——後來才知道,那是江帥叫人特別關照他一點。只可惜「關照」兩個字輕飄飄的飄到他這裡,沒剩多少餘溫和力量。一個人如果不足夠強大,身上帶著好東西,就是催命符。總有大孩子趁著他睡著搶他的吃的,如果護不住東西,第二天就要挨餓。人在飢餓面前,禮義廉恥往往是最先被丟開的,剩下的就是求生的本能。

    弱小的自己和弱小的葉允明結成了同盟。他們輪著醒著看守食物,第二天江譽白就分一半吃的給他——倒不是多信任葉允明,只是利益捆綁在一起,比所謂的感情更堅固。他是被弱肉強食的人肉森林洗禮過的,才有如今這顆郎心似鐵。

    銀行批了十萬的款子,南舟本不想貸這麼多。開始只是想再買一條船,可這幾日又做了不少研究,心思活泛了,主意也變了。待文書籤完,葉允明幫她開了戶頭,叫她略等幾天錢就可到帳。他又親自做了她的私人banker,往後帳目問題直接同他聯繫即可。

    一番複雜的手續辦完,南舟便一刻不停地要去建州。江譽白等閒不能出震州,怕程氏疑心他什麼。但同南舟卻隻字不提,只說還有些事情走不脫,不能陪她同去。南舟雖然有些許失落,但她也是獨來獨往的性子,很快就收拾了情緒,高高興興地和阿勝上了船去了建州。

    到了建州,南舟先回學校去看望了老師和同學。對於她的休學,老師也深感惋惜。只是人生各有各的無奈和際遇,很難說她走的那一條就不是對的路。當聽說她來買船,老師立刻拿了自己的名片給她,方便她選到好船。

    每日裡看船、核算、比較,最後選了一艘噸位、吃水、馬力都滿意的貨輪。定好了船,兩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震州。她答應了江譽白去赴宴,不想錯過。這幾日天天曬太陽,兩人都曬黑了不少。從客輪上下來,踏到震州的陸地之上,南舟只覺得人生有新生之感。

    洋車把兩人拉到了南家大門前。下了車,阿勝付了車資,拎行李下來。南舟一轉頭望見巷子口停下一輛汽車。她心頭一跳,往常巷子口的汽車必定是江譽白的車。只是再仔細一看,雖然也是黑色的汽車,但牌子似乎不是同一個。有汽車夫打開車門,下來的竟然是南漪。

    南舟覺得詫異,又看了一會兒。跟著南漪下來的是一個時髦的女郎,只是南漪同她身高相仿,正好擋住了對方的臉。兩個人似乎是拉著手在說話,樣子十分親熱。

    只要不是裴益就好,南舟便沒再看下去。那邊南漪也看到了南舟,同女郎道了別,小跑著過來,「姐姐,你回來啦,真想死我了!」

    南舟再望了望那汽車,車已經開走了。「是你的同學?」

    南漪搖搖頭,「是我新交的朋友,是個姐姐,對我可好了。」

    晚上南漪幫南舟整理行李,句句不離那個朋友。

    原來,往常三太總是指使南漪做著做那,她碰上小考,在家中無瑕複習,只好在學校里呆得晚些。有天回家時天色就很晚了,路上遇上幾個流氓,正好這位程小姐路過救了她。再有一回去醫院實習,又碰上了這位程小姐在發脾氣,不叫護士抽她的血。看到南漪後,便叫她來抽血。她抽了兩回都沒扎進血管,自己都快哭了。誰曉得程小姐這樣好脾氣,不僅沒生氣還安慰她,最後終於是抽到了血。兩人就這樣一來二去的認識了。雖然程小姐大她六七歲,人卻是極好的人。她同南漪一見如故,還認了她做乾妹妹。

    南舟知道南漪這樣柔軟的性子又長得漂亮,是極容易討人喜歡的。好在是位小姐,要是對方是個男人,她怕是要犯嘀咕的。如今見她有了自己的朋友,也替她開心。看南漪又要做家務又要讀書很是辛苦,思忖著是得尋個做雜事的丫頭來了。只是這房子雖然夠住,再添一個人到底是擁擠。她暗下決心,賺了錢一定要換一處大點的宅子。

    到了宴會那日,江譽白派了家裡的汽車去接南舟。老帥地位尊貴不可能在外迎客,少帥軍務繁忙此時還未從外地趕到。即便是到了,也不過走個過場,迎客的任務自然就落在江譽白身上。

    汽車接上南舟,一路往城東開。雖然心裡有了準備,可進了江家宅邸,南舟還是覺得自己怕是太低估他的家世了。三層恢弘洋樓不說,單看路上幾道軍隊守衛的關卡,就知道江父大約是什麼軍政要人。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汽車夫:「今天做壽的老爺子還在野嗎?」

    汽車夫覺得奇怪,但她是四少的客人,便老實地回答:「老帥如今不怎麼出來,是少帥獨掌一面。」

    老帥、少帥、江……她一拍自己的腦門,她果然是遲鈍的可以!

    她一下車就看到江譽白站在燈火闌珊處,唇角掛著笑同人寒暄。他本是五官深刻的人,但在幽幽的燈光下,整張臉的線條都變得很柔和。一身深灰色三件套西服,舉手投足間能看到裡面收身的緞面背心的流光。她覺得這個人挺拔極了,有種木秀於林的姿儀。

    看不見他時似乎也沒什麼,可現在忽然見到了,發現好幾天不見竟然很想看見他。

    江譽白也望見了她,同身邊人交代了兩句便走過來。他吃不准她知道他的身份會怎樣,便只能拿捏著分寸開玩笑道:「南小姐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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