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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他喜歡她嗎?應該是喜歡的,他能說出她一大串的優點,她身上有他欣賞的各種品格。他對女孩子向來周到,不過出於所受英式教育培養出的紳士習慣。但於「真情」二字,他是十分吝嗇的。對於不喜歡的或是失了興致的,早就不露痕跡地疏遠了。反正男人總有一點算不清的風流帳,稱不上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但要說多喜歡,似乎也說不上來。
可今天在旁人面前幾乎幼稚的宣誓主權,一閃念的占有欲,似乎就有點過了,叫他不得不冷靜下來。感情不是兒戲,尤其是她這樣的女孩子,家道中落,幾乎算得上無父無母無所傍依。萬一感情上再有什麼閃失,那應該無異於滅頂之災了。他受過情傷,知道是怎樣的傷人。所以至今沒再動過真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是不知自己這裡還有幾分真。他算不上君子,倒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更沒打算害她。
他這樣一踟躕,反而不敢去抱她了,規規矩矩地叫她扶住。好不容易上了車,他倒比她還累,氣都有點喘不勻。
在車上坐定,也耽誤了這許久了,南舟問:「對了,你剛才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江譽白遲疑了一下,看著她望過來的水汪汪的大眼,剛才那點打定了要疏遠一些的念頭又被暫時撂開了——畢竟他只是在還她的人情而已。於是發動了汽車,「不遠,一會兒就到。」
正要出發,他想起了什麼,「你等我下。」然後下了車跑到對面商店裡。不一會兒他提著袋子出來了,原來是給南舟買了雙軟底的拖鞋。
「先湊合穿著,跳來跳去的我看著都累。」
實際上路程並不近,南舟瞧著一路房屋變得稀疏了,應該是開到城郊去了。江譽白慢慢把車停了下來,南舟看看外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一片田園,疑惑地問:「這裡?」
他卻笑著說:「為了保持驚喜,你先把眼睛閉起來。」
南舟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地做什麼,不過年輕女孩子總是活潑的性子,「你不會要嚇唬我吧?」
江譽白笑,「怎麼會?保准只有驚喜沒有驚嚇。」
南舟有點吃不准,半信半疑地閉上了眼,片刻又睜了一條線,「你保證不嚇我?我最怕人嚇我了。」
他舉手再三保證,然後湊近了確認她雙眼是閉緊的,「沒有睜著?」
「沒有。」說著「沒有」還是好奇地掀開一點眼皮,正叫他抓了個正著。
他笑,「這樣可不成。」
南舟只好拿手蒙住臉,「這樣行了吧?我保證不偷看。」
他又細看了看,女孩子的聲音在手掌下悶悶地傳出來,又軟又嬌。「真的不偷看。可是你要是嚇唬我,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了啊。」
一輩子,這樣長的懲罰,他怎麼敢?他輕笑起來,「我怎麼敢叫你一輩子不理?」
南舟好奇地很,只是強忍著偷看的衝動,時不時問一句:「到了沒有?還有多久?」
他不停地哄著,「快了快了。」
終於南舟感到車子停下來了,她正要鬆手,雙手卻又被人按回去。他的聲音就在耳畔,帶著溫熱的氣息,「再等下。」然後他的手蓋在她的手上,領著她下了車。
南舟已經不知道步子要怎樣邁出去了。她走不快,慢慢挪。他也不著急,替她把著方向。只是他的手太大,若有若無地觸到了她的唇,觸得她心如鹿撞。手心裡都是汗,差點想要推開他跑開。可那樣是不是顯得太刻意?人家好像也沒怎樣。
她幾乎是被他推著往前走的,腦子裡一團漿糊,不知道走了多遠,走到了哪裡。終於他站住了,笑著道:「到了。」然後鬆開了手。
陽光一下涌了進來,南舟眼睛眯了好一會兒去適應光線。等睜開了眼睛,發現目光所及之處是一串串的龍眼。再定睛一看,面前是棵掛滿了果的龍眼樹。四下一打量,兩個人竟然身在果樹園裡。
她猛然回頭,眼睛裡全是驚喜,忍不住掩住唇,怕自己沒出息地叫出聲。那雙眼睛因為激動蒙了一層水汽,光落進去,瑩亮亮的波光閃閃。
他沒料到她會這樣開心,心中歡喜起來的樣子是這樣叫人心動。忽然明白了那些無論是烽火戲諸侯,還是把江山拱手送到美人面前為博一笑的,為的不過就是兩個字,「值得」。
「上回吃了你的東西,這回還給你。本來叫人從建州送了幾次,到震州都不大新鮮了。找了半天,終於找到這處果園。雖然味道不及建州龍眼,也稍微過了季,勝在新鮮。」
南舟抿唇一笑,抬手就要摘。手剛碰到果子,還是不大確定,猶疑地轉過頭問他:「可以摘的吧?咱們偷偷溜進果園來,不會被人瞧見了打出去吧?」
江譽白輕笑出聲,走過去抬手把高處一串龍眼摘下來塞到她手裡,「放一百二十個心。隨便摘隨便吃,整個果園都是小帆船的。人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就是用果園相報嘛!」
南舟被他逗的直笑,有好吃的東西在眼前,也不計較他又叫她小帆船。不過也起了孩子興致,指揮著他摘果子。
「桅杆,那串那串,往左邊一點……再往上一點……右邊那串……」
江譽白好脾氣地任她差遣,南舟抱了滿滿一懷,滿足地笑得合不攏嘴。覺得很夠吃了,便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江譽白卻去了車邊,從車裡提了兩個大提籃出來。提籃裡面放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他拿了塊野餐布,撐開一抖鋪在地上。又拿了保溫瓶看了看,有點遺憾道:「可惜了,冰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