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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通平號重新開張的這一日,南舟也去湊了熱鬧。先是去商鋪里看人剪彩,持剪人是市長和裴益。裴益一身白色西裝黑色領結,站在矮胖圓潤的市長旁邊越發人模人樣,不知情的當他是哪個電影明星。南舟心裡罵了他八九上十遍都不解氣。
兩個壯漢抬著一個鎏金的大盆,裡面裝滿了大洋。那邊剪刀一剪、炮竹一響,裴益便叫順子抓了錢往人群里撒。誰喊的吉祥話聲音最大,錢就往哪裡扔。真金白銀的現大洋漫天如雨,場面一度失控。
南舟被人擠得東倒西歪,腳也叫人踩腫了,舊仇新恨又添一筆。好容易儀式完成了,南舟又被人潮擁著往碼頭去。今天通平號的新船下水,首發載著一船去滬上的貨。到了碼頭還要再撒一盆大洋,所以大家都趕著過去撿錢。
南舟忍著腳痛隨人潮到了碼頭,今天東家興致高,開放了船讓眾人參觀。可真心參觀的沒幾個,都是沖錢去的。她隨身有把軟尺,走一路丈量一路。她記性好,數據便都存在腦海里。到人少的地方拿出來筆紙一通計算。她本來還氣不過,但看到了數據和船體狀況後,心情復又高興起來。待船離港,她興沖沖地往家跑,要把好消息同南漪分享。
洋車剛把她拉到巷子口,正要拐進去,巷子口旁停著的一輛惹眼的敞篷汽車發出一串震天的喇叭聲。汽車裡的人探出身子沖她招手,「噯,小帆船!」
南舟聽著聲音耳熟的很,偏過頭一看是江譽白。她叫車夫停了車,江譽白已經從車裡跳下來。她正要打開手包付錢,江譽白搶著把錢付了。「你可算是回來了,我等了你一下午。」
南舟瞧了瞧日頭,看他額頭有汗,臉頰也曬紅了。忍不住掩唇笑,「這烈日當空的,開敞篷車也不怕曬出油來?」
江譽白過去把車門打開,做了個「請」的動作,「先別回家了,帶你去個地方。快點上車,真是曬得不行,開起來就涼快了。」
南舟卻站著不動,「去做什麼,不會又去吃飯吧?」回回吃飯,她最近覺得胸衣又緊了,一天下來簡直喘不過氣。
他卻笑得神秘,「去了你就知道了。」
沒頂子的汽車實在不適合在熱天開,雖然震州已經入了秋,太陽卻還是烈的很。
南舟本就在碼頭曬了一下午,這會兒又要曬。雖然太陽斜了,但車是往西開,正對著臉曬。江譽白戴著太陽鏡倒還好,南舟受不住太陽,拿手當著光,抱怨的不行。「哎呀,有多遠?再曬會兒真是要成魚乾了。」
江譽白看她小臉被曬得白裡透紅,煞是好看,只是她手太小遮不住太陽。於是單手開車,另一隻手一伸,擋在她額頭前,「這樣就不曬了。」
可他目光看著路,手在她額前沒個準頭,一不小心就碰到她的臉。南舟非但不涼快,反而更覺得熱得心慌。
她彎下腰避開他的手,去看自己的腳。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腳疼得厲害。應該是腫起來了,擠在皮鞋裡大約像長歪了的胡蘿蔔,她都能想像出那丑模樣。她想脫了鞋看看到底怎樣,但當著他的面又不好意思,怕臭又怕不雅,糾結的很。
江譽白餘光瞧見了,「怎麼了?」
「沒事,剛才去碼頭看人新船下水,被人踩了腳啦。哎,也是我倒霉,有兩塊大洋落在我腳旁邊。有個人看見了,怕錢被人搶去,就猛地跺下來。也不知道他什麼眼神,錢沒踩到,把我的腳踩扁了。你不知道,那個人有我兩個,不、有我三個寬。」
雖然是在抱怨,可臉上卻一點不高興的影子都沒有。江譽白奇道:「怎麼被人踩了腳還這麼高興?要不要緊,先找個大夫瞧瞧吧?」
南舟擺擺手,雖然因為疼蹙著眉頭,臉上卻是一直浮著笑意。「沒事沒事,過一會兒就好。」
車開了一會兒,卻是停在了一家醫院前頭。南舟詫異道:「你來看醫生啊?」
江譽白笑,「是叫你看醫生,腳都踩扁了還怎麼走路?」說著下了車,轉到她那邊替她拉開車門。
「不要了,不用看醫生的,還是先去做正經事。」看醫生就要當面脫鞋子,想到這個她就有點發憷。
「看醫生就是最正經不過的事情了。」他拉開了車門,南舟還是忸怩著不肯下車。江譽白雙手支在車身上,人彎腰下來,雙目含笑,卻是頂認真的語氣:「再不出來,我抱你下來了啊。」
南舟嚇壞了,臉漲得通紅,忙說:「我可以自己走!」然後扶著車身下車。腳一觸到地面就疼得她「絲」地抽了口氣,但又不敢太大聲,怕有人太熱情。剛才也不見這麼疼,果然是有人關心了,就矯情起來。
南舟翹著腳尖一瘸一拐地往裡走,怨念的很。「我最怕看醫生,本來還不疼的,一看到醫生就疼厲害了。」
江譽白脾氣相當好,總是一副和煦的笑模樣,似乎沒有生氣的時候。「生病的時候就是身體脆弱的時候,身體一脆弱,心理也堅強不不起來啊。」
她走路像鴨子,還是瘸腿的,隨時都要倒的那種。江譽白伸了胳膊給她,「扶著點吧,回頭再摔一跤可不得了。」
南舟勉為其難地把手搭在他胳膊上。大熱的天,不過一件襯衫,這會兒袖子還卷到小臂上。她手下是結實的肌肉,腦子裡又閃出第一次見面時他的脫了一半的樣子。臉燙得不行,手軟腳軟——這也太不堅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