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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二爺您怎麼看?」陳國松又問了一句。不敢太急切,但聲音里的焦灼卻一覽無餘。
裴仲桁緩緩抿了口茶,「陳老闆,老實說船運生意我沒做過,興趣也不大。」
陳國松擦了擦腦門兒上的汗。面前的人油鹽不進,他口乾舌燥地說了許久了,對方既不走,又不願意接手他的生意。陳國松瞧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外頭好一陣了,這會兒目光又飄過去了,不知道這外頭有什麼好看,於是也探過去看了看。
路上行人是不少,可沒什麼熱鬧事發生,也不見什麼亮眼的漂亮女人。陳國松轉過頭來接著道:「二爺,這可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哪!現下哪兒都不太平,南來北往的貨,旱路多少劫道的,反而水上更可靠。這哪裡一打仗,糧、鹽、茶、大豆、生絲、布料,都得南下北上,誰能運得動貨誰就盤得活錢。那些個土匪、軍閥、政府軍,誰都離不了這些。我知道二爺生意做得大,但誰同錢過不去呢,您說是吧?
「既然是個搖錢樹,陳老闆怎麼這麼舍己便宜了旁人?」
陳國松一嘆氣,「老實同二爺交個底,通平號原也不是我的祖產,是南家的老號。南家祖上做過漕運總督部院的督糧道,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用自己家的船運官家的糧,只賺不賠的買賣。南家最鼎盛的時候可是有六七十條船,聽說道光年間一條糧船一年的包銀都到了七八百兩白銀。後來運河淤阻,漕運改走海運。但南家幾代積攢的銀子也是多的花不完,買地、買鋪子,光這兩處每年的收入也是叫人咋舌的。
可惜啊,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先是南老爺成了親就跑到外地去衙門做個小文官,家裡的生意都是南夫人周氏打理。周氏一個婦道人家能力也有限,漸漸地就關了不少鋪子,船運這裡就只剩十來條船走海運,算是留點傳承。但靠著幾個莊子的租子,也過得富足。那南老爺最是個會享樂的,辭官後帶了六七個老婆回來,後來又討了幾個,也是不管生意只管揮霍的。到了南家大少爺接管生意,那就更沒法說了,反正也是個敗家子。
他家大少爺早些時候急著兌銀子,拋了股份。我呢,當時只瞧著是個賺錢的生意,也沒查清楚就接手了。誰知道接到手裡才發現裡頭管理得亂七八糟,柜上得力的掌柜和夥計都叫南大少給擠兌走了,經營的一塌糊塗啊!
我苦撐了兩三年,再撐下去家底都要敗光了。我兒子也大了,要接我去香江養老。他在那邊做了廠子,買美國機器、請洋人工程師,哪不是需要大筆的款子?我尋思著與其把錢費在這上頭,不如賣了,把款子交給孩子掙個好前程。
我年紀不小了,早沒了雄心壯志了,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二爺您不一樣,震州碼頭是四爺的天下,薦頭、扛工、商戶都被四爺料理的服服帖帖、整齊有序。您想,碼頭有四爺罩著,自家人看著自家生意,光成本也能下去不少。二爺您又是個懂經濟的,同英國人關係又好。通平號要是讓二爺經營,那還不財源滾滾的?……」
裴仲桁還是心不在焉地望著外頭,直到江譽白和南舟消失在他視線里後,他才轉了目光回來。杯蓋撇開飄過來的茶葉,靜靜地喝了一口茶。
陳國松說得口乾舌燥,但看裴仲桁那八風不動的樣子,料想大概是沒戲了,人便有些頹然。他無奈地也端起了茶潤嗓子,想著該去找誰來買自己的鋪子。不料裴仲桁放下了茶杯,緩緩道:「那就這樣吧,陳老闆帶上文書明天就來我家把手續辦了吧。」
陳國松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什、什麼?」
裴仲桁卻已經起了身,「就按陳老闆說的價來吧,通平號我要了。」
江譽白把南舟送到了巷子口,汽車開不進去,他下了車替她打開車門。本要送她到門口,南舟卻請他止步,也覺得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江先生不必送了,街坊鄰里人多口雜,回頭傳到我家三姨娘耳朵里,我得好幾天不得清淨。」
江譽白很理解地笑了笑,並沒有勉強,同她道了再會,南舟頷了頷首轉身往家走。
夜風輕柔,把鬢邊米蘭的香味送到鼻端。她從頭上取了下來,低頭輕輕嗅了嗅。濃郁的花香經久不散,比八月桂子還要馥郁。
她走了一陣停了下來,下意識轉過身去,卻見江譽白雙手插兜靠在車身上。大約是沒料到她會回頭,他怔了一下,然後笑著沖她揮了揮手。
南舟也沒料到他還在那裡,硬著頭皮也笑了下,忙轉了身快步往家走。兩頰發起燙來,心也慌的不像話,暗暗懊惱自己為什麼要回頭,就像傳說中的花痴。
遠遠看她進了門,江譽白這才上了車。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剛才姑娘是害羞了?笑起來是甜的,羞起來怎麼覺得更甜?
南舟到了家,進了院子人靠在門上喘氣,心都快跳出來了。她讀書那麼多年,烏泱泱的男同學,高矮胖瘦、或文或武,或開朗活潑或沉著穩重。不是沒有品貌出眾的,也不是沒有追求她的,只是她從來沒覺得這些人同自己有什麼關係。女同學們掛在嘴上的「愛情」,對她來說是個相當模糊的東西。
在建州時有個叫姚櫻華的女同學,幾個月就會換一個男朋友。有時候女孩子們湊在一起難免說些私密話的話題,姚櫻華就會以過來人的身份教育、鼓動她們,讓她們趁著年輕好好享受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