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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南小姐沒有起疑心吧?」
「應該沒有。」
江譽白從桌上拿了支票給他,「辛苦岳掌柜了。這是貨款,還有兩成的佣金。」
「哪裡哪裡,多謝江先生信得過小店才是。」岳掌柜見他一擲千金的做派,又是這樣神神秘秘的,只當是公子哥追求落難的小姐。不過心裡敞亮,嘴上可不會說。兩人客套了幾句,岳掌柜便帶著夥計走了。
江譽白踱到了客廳里,胡管家拿著冊子正核對數目。他隨意拿了件東西看了看,東西確實都是好東西,真難為她一個女孩子去上門討要。這樣的東西不給點厲害,誰捨得吐出來?
到了下午,東西都清點完畢。胡管家捧著一件紫砂壺到他面前,「四少,這件冊子上寫的是時大彬梅花壺,老爺子可不就是喜歡這些?您瞧瞧哪天過去大宅,帶過去孝敬老爺子?」
江譽白接過茶壺在手裡把玩了一會兒,哂笑了一聲,「那也得見得著啊。」
胡管家聞言也不再說什麼,捧著東西正要退下,江譽白又叫住他,「胡叔您說的對,那麻煩您幫我包起來吧。」
胡管家點頭稱是退了下去。這邊剛把東西都入了庫,那邊門房說有位姓南的小姐來找四少。胡管家讓他把人請進來,他又去同江譽白通報。
江譽白本打算去南家尋她,沒料到她自己先過來了。他從樓上下來,剛轉過樓梯就瞧見南舟亭亭地站在當廳。白色的立領小衫,萱草黃色的洋裙,腰線收得人纖纖裊裊,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那確實是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從心底里發出的,又浮到了唇邊,怎麼都偽裝不了也控制不住的笑。帶著甜味的。
他為她做這些原不過三分答謝,三分男人骨子裡孜孜不倦的「救風塵」的惡趣味,無關乎男女與情愛。只是這一瞬間,那個笑就闖進眼裡、甜到骨頭裡。突然想著,為著看這麼一個笑,也是值了。
「有喜事?」
「嗯!大喜。東西都賣出去了,價格很合適,過幾天等銀行到了帳我就能還清債了。」
「那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先恭喜你了。」
南舟難掩心裡的愉悅,唇角的笑意更深。見他走下來了,背在身後的雙手捧出一個小錦盒,「墜子還給你。我用水泡過了,還換了一條繩。你戴一下,看看長短。哦,原先那條繩子也在裡頭。」
江譽白一怔,這樣大張旗鼓地來還墜子。
見他不動,她又往前遞了遞,「這樣貴重的東西怎麼好隨便送人?你敢送,我可不敢收。」她語氣俏皮,是給雙方都留一點餘地。
她不肯收,他也不好強人所難。打開盒子,墜子配了條秋香色的絲絛,結打得又結實又整齊,比從前那條紅繩順眼多了。他試著戴了一下,長短剛合適。
「真是有勞南小姐了。先前那條繩子原也想換,只是一直偷懶。那今天我請你吃飯。」
南舟莞爾一笑,「咱們一見面淨吃了,那不就成了酒肉朋友?」
「酒肉朋友也好,你看天底下能說到一起的人不少,能吃到一處的可不多。對了,上回你說的那條什麼街來著,看看有沒有我沒吃過的。」
南舟想了一想,笑道:「還真有。不過還是我請你吃吧,不值什麼錢,我怕你的大鈔人家找不開。」
清平路兩旁食鋪林立,人聲鼎沸。沿街到處是叫賣吆喝聲,燈火樸素卻也通明亮眼。飯菜的香氣飄了整條街,是更煙火氣的繁華熱鬧。
南舟領著他進了間飯館,門臉不大,走進去卻有十幾二十桌。放眼一看,桌桌有客。正巧有桌客人剛離席,空了位子出來,店夥計便領著二人坐下。見男客人高馬大身姿挺拔,隨便一件白襯衫也能穿得像廣告畫上的洋人模特,夥計情不自禁又將座位擦了又擦。
南舟看了看櫃檯上的菜牌子,「那今天我做東,菜我也來做主點啦,儘量保證是你沒吃過的。」
江譽白沒什麼意見,他頭一回來這樣的地方,好奇地四下望了望。回過頭來看見她拿了熱茶正給他燙碗筷湯匙,他忙把茶壺從她手裡接走,「有男士在,怎麼能讓女士做這樣的事情?」然後他替她燙起碗筷來。
南舟輕笑,想他是個清貴的少爺,怕他不習慣這樣的地方。「我頭一回來這樣的地方的時候彆扭極了,看什麼都覺得不乾淨。後來吃的多了,再去別處環境優雅、菜也精緻講究的地方,總覺得差了一口味兒。不過,你要是不喜歡這裡,我們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吃。」
江譽白笑道:「南小姐多慮了,沒有不喜歡。」
過了一會兒,夥計端上四五盤菜,居然還有白粥。其他的倒也不是沒見過,只有一盤,裡面堆著一粒一粒灰色的東西。江譽白夾了一個看了半天,覺得像個肥蟲,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這個是什麼?」
南舟笑得狡黠,「震州特產,你嘗嘗?」
他眉毛蹙了起來,覺得這東西詭異的很,「你確定這個能吃?」
「不能吃人家怎麼敢在店裡賣?」
說的也是。江譽白決定放心地試一試,南舟正要接著說下去,沒料到他直接放進了嘴。
一口咬下去,江譽白的眉頭立刻皺在了一起。濃厚的腥味和辣嘴的黃酒味一下充斥了整個口腔,過了片刻,像吃了臭蟲一樣的後味漫上來。他想吐出來,可南舟睜著大眼睛望著他,一副「是不是很好吃」的表情,讓他覺得大概應該多咀嚼一下,才能體會出此中真味。於是他又試著嚼了幾下。但那感覺實在太難以言喻,最後只得生無可戀地地囫圇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