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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50:23 作者: 顧長安
南孝庭這一局又輸了,氣得指桑罵槐地罵晦氣。下一輪輪到自己坐莊,怎麼也得翻個本。他捲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南舟一把壓住他的牌,「爹的死活是不是你不打算管了?」
南孝庭火上心頭,一把把她推開,「輪不到你管我的事!你說是姓南的債,你可以不管;既然伸長了手要往自己身上攬,那就別說什么姓南姓周。你娘在南家當家十幾年,不知道私下裡弄了多少銀子。大哥都不同你算帳了,你還好意思想從我身上擠銀子?」
南舟跌坐在地上,氣得眼眶發熱,真沒料到他會無賴到這個地步。白珍珠走上去把南舟扶起來,對著南孝庭嗔道:「真是個莽漢,看把人摔的!」
南孝庭撇撇嘴,「想要錢?那你就趕緊求求神,保佑大哥馬上贏錢。愛等你就等著吧,等大哥賺了錢,咱們再談錢的事。」
南舟滿腔怒火往上頂,比起裴家人的所作所為還叫她生氣。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拼命忍著,轉身跑開了。
可下了樓,她又停住了。她這樣回去了,以後該怎麼辦?幾個兄弟是不顧骨肉親情了,她也想一走了之,可她真的沒辦法不顧南老爺死活。她這樣一心一意地對父親,卻是挨罵挨得最多的。
她下個月初拿什麼錢還給裴家?她真有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無力地在台階上坐下來,所有的委屈都湧上來,眼淚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抱著膝,埋頭不管不顧地哭起來。
「小姑娘,挨打啦?」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在頭上響起,還帶著三分笑意。
南舟正哭地傷心,聽見有人說話,想起來這是什麼地方,忙去抹眼淚。但抽泣一時半會兒停不住。她從臂彎里抬起頭,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雙鋥亮的皮鞋,再往上走是褲線筆直的深灰色西褲。那人雙手抄兜,彎著身子在同她說話。
南舟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花,盈滿了淚水的大眼睛冼亮。待看清她的樣子,他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綻開一個笑,「姑娘,我們是不是哪裡見過?」
南舟愣了一下,然後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襯衫前襟,「你把門錢還給我!」
江譽白笑容更開,「真的是你啊?」怎麼在妓院裡頭,難道真是個交際花?
「是我!」南舟站起身,「換門、換鎖、刷牆,加上房東太太收的損壞費押金,一共四十五塊錢。你的墜子現在不在我身上……」
南舟一本正經地同他算帳,正說著,有人遠遠從二樓的一間房裡探出腦袋,「四少,你怎麼躲到那裡了,可都等著你呢!」
江譽白一伸手將南舟拉進懷裡,卻也沒讓人瞧見她的臉,同那人笑道:「你們繼續,我要帶個美人兒找個地方秉燭夜談去。」
對方還想再留,瞥見他懷裡的人在他身上又捏又掐,好不親熱。都是場面上的人,不會壞人好事,只笑著道:「四少隨意。」
江譽白連拖帶攬地把她往外帶,她怎麼掙扎都沒用,「你放開!」
江譽白被她掐了好多下,忍著疼,臉上卻仍舊帶著笑,偏過頭低聲道:「姑娘是江某人的幸運星啊,今天再救一回,回頭千金答謝。」
懷裡的人終是不亂動了,江譽白將南舟帶上了車,交代汽車夫開到凱旋路十七號。他鬆開了人,把兩側車窗和後面的帘子擋好,這才同她抱歉道:「剛才多有得罪,小姐莫怪。」
南舟抿著唇坐得遠遠的,簡直見了鬼,每次碰到這個人都要叫他占便宜。
「四少,還跟著呢。」汽車夫低聲道。
江譽白點點頭,「知道了。」
到了地方,他先下了車,然後繞到南舟那邊替她打開了車門,又像剛才一樣攬進懷裡藏好她的臉。進了樓,掩上窗簾,打開燈,在留聲機里放了一張當紅歌星的唱片。做完這些,江譽白輕輕挑了帘子往外頭看,那輛車還在外頭守著。
南舟見他靜靜看了一會兒,面色沉寂。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同剛才判若兩人,像是有兩張臉一樣。真是個奇奇怪怪的人。
江譽白一回頭,便看到南舟抱胸靠牆站著,臉上有種茫然無依表情。他掛起一個笑,「剛才多謝小姐了。」
南舟卻突然想起了什麼,「我同來的夥計還在宜春居外頭等我。」
「不妨事,我這就叫人通知他。哦,還沒請教小姐芳名。」
「我姓南,南舟。」
「南國有歸舟,荊門溯上流。」他笑起來,「這名字有意思。」
南舟點點頭,「我母親是鄂中人。」
江譽白輕輕一笑出了客廳。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再轉進來時端了兩杯咖啡。
南舟在沙發上坐著,托著腮想心事。幫人一下到沒什麼,只是剛才聽他說「千金酬謝」時那一刻的反應,真叫她心生恐懼。那時候的南漪怕也是這樣,因為無能為力,只能為五斗米折腰。
南舟想起這個便難過起來。她不是個會在外人面前失態的人,只是今天實在是委屈到極致,便控制不住眼淚,越想眼淚落的越多。
江譽白不料她哭得這樣猝不及防,他忙放下了咖啡,手足無措地蹲到她面前,「抱歉抱歉,是我欠考慮。你一個姑娘家,在我這裡過夜不像話,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南舟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也斷斷續續,「沒有,我只是,想媽媽了……」
纖柔的肩膀縮在一處,半垂著頭,那身影楚楚堪憐,叫人忍不住想要攬在懷裡。但他並沒有和風月場裡的女孩子牽扯不清的習慣。他起身從抽屜里拿了一盒朱古力,在她眼前打開。兔子、鴨子、雞……十幾個方格子裡放著里形狀各異的朱古力。他又往她面前託了托,溫聲哄道:「要不要吃一個?吃一個就沒那麼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