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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是你?!」沈仲凌看清來人,恨得切齒,更叫他難以怒惱不平。
他不明白,什麼樣的女人,能同玷污了自己的男人這般親密?還是真如自己所猜,她本就是這般水性楊花無憑準?
代齊意態閒閒地笑道:「可不就是區區在下。怎麼,沈師長還想同在下較量較量嗎?在下一定奉陪,正好也叫代某瞧得起你一次。」
婉初猜測代齊過來赴宴也不會帶著太多的隨從,畢竟是方嵐的大喜日子,婉初怕這兩人在別人家鬧得太難看,便輕輕推了推他的小臂,低聲說:「咱們走吧。」
可婉初對代齊息事寧人的溫言相勸,看在沈仲凌的眼裡更有一種異樣的繾綣嬌恬。
都給了旁人了,什麼都不剩了。哪怕她狠狠地上前來摑他一個耳光,都能叫他知道她是在意他的。可現在呢,她竟然護著那個男人,那個侮辱過她的男人。他痛到了極處,終於放聲笑出來。
婉初邊走邊回頭,怕沈仲凌跟上來。他那幾聲笑,落在她心頭也有一番苦楚的滋味。曾經的他們,誰會想到後來是這樣「君向瀟湘我向秦」的結尾?
代齊卸下那副心不在焉的笑意,隨意地問她:「怎麼三公子沒來,叫你一個人過來?明明知道這人要來。」
婉初看他們走得遠了些,這才放下心,答他道:「他身體有些不適,不方便出行。」
代齊料到榮逸澤「不適」得估計相當嚴重,不然也不會叫她一個人過來。也不再問下去,兩人並肩緩行。
樹木投影在他們身上,有規律地忽明忽暗,合著遠處縹緲的樂曲,別有一種踏著舞步的錯覺。
榮逸澤的事情,婉初不便同他說。
那時候榮逸澤同金令儀去了新京,一走就是幾天。婉初漸漸沉不住氣,可並不知道他們究竟去了新京哪裡。她能做的,也只有等著他回來而已。
又過了兩日,才有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過來。他送了口信說是慕老闆受了點傷,不過現在人已經沒有大礙,過半月就能回來,叫她不要擔心。
婉初聽得消息已然驚嚇不已,哪裡還等得了半月,苦苦求了那人,隨他去了新京。到了醫院,果然看見躺著的臉色蒼白的榮逸澤。
婉初一進來,他就有感知似的睜開眼睛,然後極是費力地衝著她微微笑了一笑。
她氣惱:「你還笑嗎?不是要好好回來的嗎?」
「是要好好回去,才不敢叫他們跟你說……前幾天做了個噩夢,看見你帶著我們的孩子嫁給別人了。我一害怕,就好過來了。」他仿佛在同她說一個好笑的俏皮話,用著他慣常瀟灑不羈的調子。
婉初看他唇色蒼白,就知道,他怕是忍著巨大的痛楚,把這輕鬆隨意地做給自己看。她恨不得捶上他幾拳,卻也受了他的好意,將眼淚忍了回去。
等到晚上他睡下,金令儀才行色匆匆地趕過來。兩人在醫院花園的長凳上坐下,金令儀一臉的抱歉,低著聲音道:「本來事情很順利,東西都拿到了。誰知道離開的時候,遇上一位姓白的小姐,苦苦哀求慕老闆,請他幫忙放了她的丈夫。勸了她半天,無論如何她就是不離開,還拿了匕首出來,說若不放了她丈夫,她就死在那裡,鬧得我們走不掉。
「結果東洋人發現東西丟了,一時間全城到處都戒嚴了。她這一鬧,就引得一隊巡邏的東洋兵的疑心。在躲避追捕的時候,慕老闆中了一槍……婉初,我當時真是怕,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真不該叫慕老闆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小林跟我說,慕老闆已經幫了他很多忙了。」
婉初聽得後怕,更不敢追問詳情。看金令儀滿臉的內疚,哪裡有心怪她?其實他們哪裡不是在冒著生命的危險,謀的卻不是自己的利益。這樣的人,總叫人敬佩。
心緒稍定,婉初問她:「那位白小姐呢?」
金令儀搖搖頭:「後來太亂了,不知道她跑哪裡去了。後來我們才知道她的丈夫原來是唐浩成。我們也知道他,東洋人的走狗,聽說前陣子就在秦水監獄裡死了。那位白小姐,滿臉煙色,看著也是可憐,但是她知道得太多了……但婉初你放心,我們的人一直在找她,一定不會給你和慕老闆再添麻煩的。」
婉初聽到這裡,心頭涼了涼。金令儀沒再說下去,可那話里的意思婉初不是不明白。只是人生在這樣的亂世,能潔身自好已是不易,倘若能為國為民更算得偉大。那麼其他的事情,她說不清楚對錯,也護不了旁人。
面前的金令儀沉聲穆然,仿佛才短短一陣日子沒見,她忽然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婉初有些不太認識她。
金令儀看她盯著自己看,愣了愣,倏而一笑。這一笑,才有些年輕女孩子的模樣。「我同家庭決裂了。我想走一條自己認為對的路,也想替他完成他的願望。」然後默默地望著遠方。暗夜沉沉,前方的一切都模糊隱暗,叫她的目光沒有焦點,只是那樣怔怔地望著。
未幾,她又微微笑了笑,站起來拉住婉初的手道:「我過些日子要去東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你。婉初,好好保重。」
婉初只能微微笑著,將她的手也握得緊了緊:「你也好好保重。」
往事譬如雲煙,人事不過是瞬間過眼。
代齊見她突然就沉默了,便也不說話。
靠近宅子的這一邊,在挺拔的樹上纏滿了彩色的小燈泡。忽閃忽閃的,一大簇一大簇地涌到人的眼裡去,倒叫人看不清天上有沒有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