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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直到他叫了她一聲,她的臉上從開始一刻的驚惶到片刻後的從容淡然,讓他的心逐漸地沉下去。
他不知道該同她說什麼,可又有許多的話。他非得解釋給她,或者,非要聽她一個答案。於是又叫了她一聲:「婉初……」連他自己都聽得出這一聲里的哀怨。
婉初神色淡淡,對著陌生人般的客氣,仿佛完全出於教養,出聲打斷了他:「沈師長,怕是得叫我一聲榮太太。」
沈仲凌心中一滯,是啊,她還是嫁給了他。上個月在報紙上看到他們結婚啟事的時候,他還木然著,覺得那兩個人,不是自己曾經認識的那兩個。這兩個名字,不過是無意義的鉛字的結合,同他的婉初沒有半分關係。
真要到眼見為實,才知道,原來都是自己騙自己。她隆起的肚子,更昭示著她同別人的關係。曾經那些磨人的憂鬱、悔澀又一次捲土重來。
如今,她真真正正地成了榮逸澤的妻子。倘若當時她肯坦白相告,她現在還是會和他好好的。
婉初見他只是不說話,便越發端著客氣道:「沈師長沒事的話,我就不奉陪了。」
沈仲凌見她要走,疾走了幾步,下意識拉住她的胳膊。
婉初完全沒料到他會拉住自己,訝然冷冷道:「沈師長,請自重。」
自重?沈仲凌突然覺得自己到了這步田地,可不就是一出笑話?
他鬆開了手,婉初立刻往後退了幾步,容色莊重,卻用略微有些僵硬的聲音道:「沈師長有事請講。」
「為什麼?」仿佛是在問她,又仿佛是在問自己。
婉初眉頭挑了一挑,似乎沒明白他話里的含意。
「為什麼你當時不肯坦白?不告訴我真相?」他這些年不停地問自己這個問題。為什麼她不肯說?
為什麼?婉初曾經也問過自己,為什麼不能坦白?後來才明白,不過就是對他沒信心罷了。她知道他優柔寡斷的性子,就算說了,也只會叫自己更失望罷了。可於他,未免有失公允,她連一個機會都沒給過他。
「當時如果你肯誠實一點,我們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沈仲凌一瞬不瞬,眼裡纏著解脫不開的痛意。
「誠實?那沈師長能不能誠實一點告訴我,那一回是不是你派人掠走我,要把我置於死地而後快呢?」婉初也望著他,語調里居然平靜得沒有一絲的情緒。
沈仲凌的心抽疼了一下,怎麼不是呢?
「是的。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你,都是誤會……」可再多的解釋都是蒼白。
「就是這樣,不過就是誤會。」也許是她誤會了他,但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我只問你,當初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你後來躲我,難道不是為了榮逸澤?」為什麼不把委屈都告訴他,那麼他們就不一樣了,不會是今天的樣子了。
「說了會有什麼不一樣嗎?」婉初靜靜地問他。
會嗎?也許,真的不會。他從來都沒有她那樣勇敢,他做不到帶著她走。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早就看透了,江山權勢都是浮華若夢。他最想要的,不過就是和相愛的人在一起過簡簡單單的生活。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沈師長是打算娶我做三姨太嗎?還是要拋妻棄子,再弄一碗藥給我?」她的話音極冷,哪怕是在這溫風柔潤的初秋,「你從前給不了的東西,現在一樣給不了。不管所謂的真相你知不知道。」
她眸子濃如暗夜,沒有一點星光。說完一頷首算是告別,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了。
沈仲凌還想解釋什麼,可張了張口,才發現,她說得沒錯。她想要的,偏偏就是自己當時不能給的。
可他難道不痛苦嗎?他難道不難受、不受折磨嗎?為什麼人人都能這樣結局圓滿,只有他一個人繼續在痛苦裡掙扎?做謙謙君子又怎麼樣,做壞人又怎麼樣?到頭來想愛的不能愛,想恨也不能恨。
他越想越是不平,見她已然離開的背影,熱血湧上心來,大腦一片混沌。這回他不能再讓她走,他能好好補償她的,他可以!他什麼都不要了,只要她回來。她一定還是愛著自己的。不,也許她從來沒愛過自己!這念頭叫他愈加瘋狂。
他快走了幾步上去抓住她的雙肩:「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機會?還是你根本沒愛過我?要不然怎麼去生下受辱懷上的孩子,現在又能若無其事地嫁給別的男人,再給他生孩子?傅婉初,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婉初見他這份失態的模樣,又是惱怒又是害怕,下意識護住肚子,強自冷靜道:「沈仲凌,別讓我瞧不起你!」
沈仲凌卻是淒涼又偏執地冷笑了幾聲,道:「我不稀罕你瞧得起我!」
話音剛落,突然響起幾聲鼓掌的聲音,接著有人笑道:「剛才還瞧見尊夫人到處找您呢,原來凌少在這裡同別人的夫人示愛。您就不怕被尊夫人瞧不起嗎?」
婉初趁著沈仲凌發愣的片刻,從他手下掙開快跑了幾步,往那說話的人跑過去。
代齊從樹影里閃出來,好整以暇地笑望著沈仲凌。
他本是無意走到這裡,卻沒想到婉初也在園子裡散步,因怕她心裡生了誤會,便打算隱在一邊等她離去,卻沒想到撞到這場面。
他更沒料到婉初會跑到自己身邊,微微側在他身後,是受驚的小鹿尋求庇護的模樣。虛著的心,下頭隱隱浮出一種單純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