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頁
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傅仰琛又掃了一眼照片:「莫說上頭不是我的名字,就算是寫著『傅仰琛』三個字,你要是覺得拿著這東西就能威脅到我,三公子真是打錯算盤了。」
榮逸澤依舊笑道:「鄙人哪裡敢『威脅』,不過替人向巡閱使求個無關緊要的人。」
「哦?」
「鄙人替沈家大爺來要唐浩成。這人跟田中家頗有些瓜葛,要把他弄回京州,略有些棘手,所以想向巡略使求個方便。」
傅仰琛冷笑道:「他一個奴才出身的,竟然這樣不長臉,辱我門庭。就算滅了他全家,都不足為過!他還有什麼臉面到我這裡得什麼東西?」
榮逸澤依然笑意不改:「可不是這樣!但話說回來,沈伯允於我也算有些恩情。算過來,我同婉初這段姻緣也算他一手促成。何況我同唐浩成也是有些恩怨的,不過是他從前是我妹夫,念在妹妹的面子上,說來說去總不好親自動手。所以就送給沈伯允一個順水人情。」
傅仰琛冷冷道:「所以我向來討厭你們這樣事事鑽營投機的生意人。」
榮逸澤卻一點生氣的模樣也沒有,好脾氣地笑道:「大家都是買賣人。不過是我做錢財生意,巡閱使做著江山買賣。誰能想到當年堂堂德清王世子竟然是新國會元老,後來一轉身卻又投了護國軍,依傍著前朝遺老、王師舊部的支持在定州經營得風生水起……說起投機和鑽營生,巡閱使若說第二,世上怕無人敢稱第一。」
榮逸澤雖然是諷刺他,說的卻是實情。傅仰琛情不自禁又看了他一眼,這個人果然是不簡單。
當初只當他是個風流成性的浪蕩公子,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正興兄弟行的幕後老闆。傅仰琛不禁心頭揣測:他這樣不離不棄地跟著傅婉初,到底是真有一份真情,還是為了那些東西?他自己這一段過往,連傅博堯都不知道,這人竟然就給挖了出來。
當年一腔熱血報國,看不得朝廷腐敗無能、民不聊生,加入了新國會。等到朝廷覆滅,共和新起,才發現這新建的共和也不過換了一張皮囊,內里仍舊腐敗不堪,瓜分得山河零落、各自為政,一盤散沙下哪裡來的「新國」?!
當年多少同志摯友拋了性命,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一時間理想坍塌、主義破滅。過了一段消沉買醉的日子,再鼓起鬥志的時候,已然換了一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心腸。
榮逸澤見他不語,面上浮著惘然的神色,心中感嘆,都道是人生貴極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說他「投機」也許是冤枉了他,那時候聽父親說起曾交遊過的幾個新國會成員,卻都是滿腔熱血解國憂的。
他聽婉初說起老王爺把傅仰琛趕出家門的時候就多少起了疑心。不過是從軍政,怎麼至於斷了父子親情?現在想來,怕是老王爺知道這個兒子竟然在做謀逆的大事,既然攔不住,趁早趕出家門才是上策。
後來將金子留給女兒,怕也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後人拿著祖宗的金子,干出顛覆祖先基業的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債酒,終不是少年游。傅仰琛病中已久,這些陳年故事少有人提,思緒飄蕩半晌,突然道:「婉初可是把東西都給了你?」
榮逸澤心頭一動,卻不動聲色,笑道:「巡閱使指的是什麼樣的東西?」
傅仰琛本就是想試探他,看他既不驚也不訝,心中猜測又明朗幾分。若婉初把東西都給了他,他還如此鍥而不捨地跟隨,倒也算得上痴情了。
「三公子何必明知故問?」未幾他長長嘆息道,「你也看得出來,我怕是時日不多了。就算那東西婉初給了我,我也是萬萬不敢要的。她一個姑娘家,能吃多少用多少?守著那些東西不過就是廢物一堆。阿瑪的遺言,我是記著的。但博堯不一樣,他什麼都不知道。不知者無罪,就算到了地下列祖面前,他也說得過去。
「我同你說這些,是看你是個重情義的人。那東西現在你可以不拿給博堯,但是博堯年輕氣盛難免逞血氣之勇。等我去後,早晚同東洋人一戰。那時候,還請三公子切勿計較個人恩怨,萬事以國事為重。當然,萬一三公子若是不識時務的角色,我傅仰琛就算是個死人,一樣也能翻雲覆雨。」
榮逸澤聽他話語,心中肅然,卻仍然摸不清他話里有幾分真,玩味地笑道:「人都道巡閱使是當世曹公,倒是不假。」
傅仰琛說了這麼久的話,傷口已然開始隱隱作疼,擰著眉頭靜待那疼稍稍過去,才用嘆息般的聲音惘惘道:「怕都說我是『當世曹賊』吧?你也不必疑心我話里真假。人生一世,褒貶自有春秋。我若是真想要那東西,你真當我沒法子逼她拿出來嗎?總歸是我親生妹妹。」
榮逸澤笑道:「我倒真是不相信巡閱使能有這樣寬闊的胸襟。怕是對婉初有什麼顧忌吧?」
他哪裡是有什麼顧忌,不過是想要俞若蘭的一個答案。
他記得她臨去前問他:「我都要死了,你有什麼要同我說?」
他明明是想說什麼的,可嘴角動了動,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俞若蘭冷冷笑了一聲:「那你可有什麼想要問我?」
他仍舊不語。
「好,你既然沒膽子說,也沒膽子問,你就當我沒問過你。倘若你有一天要知道,你要麼去黃泉下頭問我,要麼去問婉初。我留了封信給她,我看你同我說不了的話,同你親妹妹就能張得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