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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必須離開自己,獨自面對。他也不能逼她,知道這個女人被逼急了,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情。他只能躲在遠處偷偷護著她。他不是沈仲凌,他知道這女人愛起人來有股子瘋勁,為了別人,第一個放棄的人就是她自己。
他又有些自恨起來,總該是自己不夠強,護不住她,才讓她這樣舍了自己。他記得第一回在小院子裡看她侍弄花草的時候,梨渦淺笑,恬靜溫儀。她看到他仿佛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那模樣竟然是幾分嬌惱幾分懼然。
他記得從她頭上拿下一根枯草時,撲鼻而來的香,好像是香水,又好像是她的體香。後來才想起來,是她腳下頭那盆絆倒的風信子。
什麼都記得那樣清楚,想忘都忘不掉。
他覺得有什麼不能等的,反正都已經孤孤單單這二十幾年了。如果沒有那一個人做伴,那他就這樣獨身下去也沒什麼不好。既然她需要他配合這場離別,他就按她想的做,讓她心安。
他不敢不去等,他怕只怕有一天她想回頭的時候,他不在那裡等他,她怎麼辦?於是害怕她不知道他在等她,又害怕她知道他在等她,讓她躲得更遠。
婉初正跟著金令儀走著,忽然覺得背後有什麼似的。猛地回頭,只見白晃晃的陽光下,熙熙攘攘的陌生人從身邊擦肩而過,遠處是空軍基地的大樓。什麼都是平常的,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可她分明覺得什麼熟悉的東西就在不遠的地方。
金令儀拉了拉她,指著一架飛機笑道:「你看這飛機的名字多脂粉氣,怎麼是個女孩子的名字?」
婉初這才轉過身,抬頭一看,機身上印著一個名字:Amandine 。婉初卻是心中一動,這是她的法文名字。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情?
新裝備的空軍讓定軍上上下下極其振奮,這一批飛行員素質也非常優秀。
傅仰琛叫人請了傅博堯進了辦公室,什麼都沒說,只是指著北方作戰地圖給他看。在一處地方,手指虛圈了一圈:「西北的盛家,最近在這裡頻繁調兵,這場仗是在所難免。如果此時不戰,那便要尋求其他的方法拖延開戰的日子。」
傅博堯自然明白「其他的方法」不過就是讓他娶盛家的女兒,傅仰琛身邊的幾個老人早就吹過這個口風。但是他豈願讓人在婚姻上擺布?
「拿下西北盛家,北地就完全在傅家掌控之中了。既然早晚一戰,何必再廢那個力氣?盛家的女兒我是不願娶的,也不想讓哪個妹妹嫁過去。兒子去把西北給拿下來!」
清明過後,戰事更盛,報紙上傳來的消息讓人看了很是心驚肉跳。定州腹地,也眼見著不太平。
這一日金令儀拿著報紙進來,面上滿是不忿。婉初接過報紙一看,才知道有人將定軍將要簽署修築鐵路合同換取東洋人在西北一線戰爭支持的事情給捅出來了。
那合同全文白紙黑字地印在報紙上,哪裡是修幾條鐵路,分明是要北地整個淪落到東洋人的掌控里。報紙裡頭還提到前朝遜帝同東洋人私下達成協議,密謀復闢建國。
這兩個消息一同傳出,街上的學潮是一陣緊似一陣。一些學生衝到了東洋人的租借地裡頭抗議,東洋人開槍打死了兩個學生,又逮捕了十幾個帶頭的學生,更是群情激憤。
傅家的家眷們都不被允許出門,王府便派了車來接傅婉初。婉初笑道:「又沒人知道我的身份,我怕什麼?」堅決不肯回王府。
定州的學潮引得全國的學生響應,到處都在遊行、抗議。傅仰琛的車被學生堵在了去陸軍部的大路上,動彈不得。金令儀和婉初也跟著同學一同在抗議的隊伍里。軍部有令不能朝學生開槍,也只能用槍身擋著洶湧而來的人潮。
這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傅仰琛只能現身安撫眾人,並且登報聲明,絕對不會私下與任何外邦簽署任何有損國體、有傷民利的合同,這才使得民憤平息下來。
西北一線戰事卻急轉直下,據說在山區一帶打得極其艱苦。不久又鬧出消息,西北盛家私下裡受了東洋人的軍備支持,要把西北的幾個大礦給出去。
這下民情風向一轉,前陣子還在指責抗議定軍的,都轉向支持定軍。民間自發組織捐款,出錢出力,很有一種萬眾一心的場面。
金令儀同婉初在紅十字會做義工,放學的時候就去卷繃帶、整理醫療用品和募捐來的物資。
婉初早聽榮逸澤說過,法國的莊園還在自己名下,就托人快速折價賣了法國的房產,連同瑞士銀行里的一部分錢一同拿出來捐了出去。
心裡又難免憤憤不平:傅仰琛這樣待她母女,她還要賣了房產去支持他打仗。可也明白私怨事小、國事為大的道理,不能看著一場戰爭讓東洋人渾水摸魚得了便宜。雖然生氣,錢給出去的也算痛快。
兩個月後,通遼傳來了勝利的消息。北地三省終於戰事平息,西北盛家同東洋人簽的礦山租借合同全部作廢。
傅博堯治軍嚴謹,對外態度雷厲果斷,報紙一片稱讚聲。戰事既平,當屬百姓最為喜樂,各種慶祝活動此起彼伏地舉行。在上京大戲院,北地的名伶大家自發地湊在一處演戲慶祝勝利。
東洋人沒能在這場戰爭里撈得半點好處,自然心有不滿。傅仰琛一貫奉行太極外交,私下裡特意將此時在定州出訪的東洋外務大臣加藤和前朝遜帝一同請來看戲,以示親密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