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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婉初看她目光淘氣,笑道:「你們哪裡是看飛機的,都是衝著漂亮的年輕人去的!」
金令儀嬌笑著搖她的胳膊:「又看飛機又看人,兩不耽誤!去吧去吧。明天叫我家的車送我們去,累不著你的!」
婉初被她纏得沒辦法,只好答應同她一同去。
第二天天氣格外的好,萬里無雲,只看見湛藍湛藍的天。陽光直直地灑下來,烘得人渾身暖洋洋的。空軍基地外頭車水馬龍,來看飛機的人三三兩兩聚集過來,還有背著相機、帶著筆記本的各家報紙的記者,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婉初和金令儀夾在人群里,站在台下聽一位軍官介紹飛行員。過了一會兒,果不其然傅仰琛現身出來演講。
聽著他在台上冠冕堂皇慷慨陳詞,婉初只覺得煩躁。她穿著藍衣黑裙的學生裝,擠在人群里很是不顯眼。先是冷眼瞧著他,後來實在聽他說煩了,就隨意四下看看。
在記者群那邊,居然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那人戴著卡其色鴨舌帽,眼睛藏得很低。婉初看著他的側臉,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人不就是老獵戶的兒子小林嗎?
婉初不想這人還真是記者,正想擠過去打個招呼,這邊的演說卻結束了。金令儀扯了她一把:「走,去停機坪看飛機去!」
人群開始涌動,推著她們只好往停機坪去。婉初再回頭去看小林,早就尋不到影子了。
榮逸澤這時候走到窗戶邊,看著人潮的背影。他是覺得她在那裡的,可是那麼多的女學生,明明都像她,可又都不是她。
傅博堯走到他邊上,也往窗外看了一眼:「慕老闆不過去看看飛機嗎?」
榮逸澤笑了笑:「還不都一樣,有什麼好看。」
「那兩架可是慕老闆二十幾萬大洋真金白銀買的。」
「都送給大侄子你了,就是你的了。」
傅博堯像煞有介事地搖頭笑嘆道:「你跟姑姑的婚事都黃了,再叫『侄子』可就不合適了。」
榮逸澤掃了他一眼,歪頭點了一支煙,成竹在胸一般:「早晚少不得總長大人還是得叫我一聲『姑爹』。」
傅博堯聳肩一笑,望著外頭,不再說話。
「我聽說唐浩成跟東洋人發了幾筆橫財,你可要知道,我跟他可是有不共戴天的仇的。你爹倒是跟他走得近,仔細著我的被服廠的訂單,別給他搶了。」
傅博堯笑了笑:「慕老闆這還不放心嗎?收了您的飛機,還有不給訂單的道理?我不怕你,可還怕回頭姑姑罰我。」
榮逸澤笑容一滯,吸了一口煙,又掃了他一眼,心道,這姓傅的都是心腸狠,知道什麼讓他難受。
「你要是想要他的命,跟我說一聲就好。雖然他被東洋人護著,不過從東洋人手裡弄出個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榮逸澤搖搖頭:「本來是想要他的命的。不過,沈伯允開了價碼,要他活著回京州。這殺妻奪子之恨,值了京州軍三年被服訂單。你說,我怎麼捨得讓他死得這麼痛快?」
回想那天唐繡文的屍首被人送回沈府的時候,他也在場。榮逸澤原只覺得他們掛名夫妻,能有多少情分?
聽了送屍身回來的人說,看見繡文跟個男人糾纏,那男人把她從窗戶口推出去了。血肉模糊的身子,只那雙眼睛還空洞地睜著。
沈伯允靜靜地看了半晌,嘴角抽了抽,轉著輪椅過去抬手合上她的眼睛。用下人遞過來的帕子仔細給她擦淨了臉上的血,那慣常深沉的眸子裡也有一閃念的悲傷。
沈伯允叫人把繡文抬下去,榮逸澤告別前,他突然說:「你叫姓唐的生時一無所有,我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從來無情,也經不住生離死別。榮逸澤在心裡感嘆,人生無常,往往最不懂的就是自己的心。真是害怕,一旦錯過,便只剩「重來回首已三生」的追悔莫及了。
傅博堯斜睨他一眼:「慕老闆真是一個子兒都捨不得少賺,你賺這麼多錢,是打算花到下輩子去嗎?」
榮逸澤回過神不拘形跡地笑了笑:「不把同你姑姑下下輩子的花銷給賺足了,我哪裡敢收手?」
他是不相信她的說辭的,他哪裡有那麼傻,說不愛就不愛嗎?也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一定要把自己趕走,獨自留在定州。前前後後聯想起來,那天溫柔繾綣,可不就是要交代後事的模樣!
那天他真真正正是被她的話傷得不輕,渾渾噩噩回到家裡也是忐忑沒底地想,她是真的還愛著沈仲凌嗎?可他就是不相信,愛一個人,怎麼能假裝得出來呢?
他在婉初的小院子裡呆坐了一夜,忽然就想明白了。
翻出婉初說的那個檀木盒子,原以為婉初給他的鑰匙是開這盒子的。不想這盒子沒上鎖,打開來裡頭躺著一張花旗銀行的存票。
他帶著存票,很自然地在花旗銀行的保險庫里看到了那一箱子一箱子的東西。他坐在箱子上苦笑,她真是把祖上的金子當了嫁妝全都給他了。
要說最初沒想過這筆金子,那是假話。但後來他是真沒再想過,他想的不過就是她的心。他寧可一無所有,只要她一個人。想想又覺得自己傻,一無所有的自己,怎麼讓她好好生活?到了此時,他心頭酸澀難當,她給他的不是金子,是她全部的一顆心,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沒保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