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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非要一個人的悲傷才能成就另一個人的歡喜嗎?幼萱怎麼就這樣想不開呢?倘若不能同別人共侍一夫,離開就是,何苦這樣決絕?
她從前總是鼓吹婦女解放、男女平等、自由戀愛,可是說的這些都是婚前。婚姻後來的幸福與不幸福,那似乎都是命運掌控的,由不得自己的。
可她是受過新式教育的女子,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過迷信。可是看看自己身邊的女孩子,哪一個不是晶瑩剔透,哪一個不是玲瓏伶俐,最後能幸福的,有幾個?雖然不能把幸福寄托在男人身上,可是如果男人沒有挑對,那麼不幸就是意料中的結局。
梁瑩瑩那樣一個處處要強的人,在外頭還做了女子聯會的副主任,又怎樣呢?回到家裡還不是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她從牌桌子聽人傳來傳去的話,把沈家妻妾不睦的種種說得有多不堪!沒有同情、沒有理解,音裡弦外只有幸災樂禍的嘲笑。
幼萱跟她年紀相仿,十五六歲就嫁給一個大自己十來歲的男人。那時候周圍的女孩子都反對,她卻是篤定了就喜歡成熟年長的。
幼萱頭幾年年紀小,還有些貪玩。女朋友們總還一起玩在一處,唐浩成跟她們差些歲數,並不摻和,可也是殷勤前後。那一種寵愛,那一種關懷,確實是比同齡男孩子強。女孩子們漸漸不嘲笑她了,都覺得她找了一個好男人。
可是到頭來,是怎麼樣的刺激,才能讓幼萱那樣一個溫柔善解人意的人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呢?方嵐想不明白,難道天下這麼大,都沒有地方可以去?難道世上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可以廝守終身?
她不禁又佩服起婉初來,再難的路她也挺過來了。婉初跟她說:「再不濟,總還有自己嘛。自己都倒下去了,你還能靠誰呢?」
三哥輕輕浮浮的一個人,對婉初那是交心交底地疼愛,看著婉初卻也只是淡淡的。看來,找一個自己愛的人,不見得幸福;而跟愛自己的人在一處,就算受傷了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可難道這世上真心等價付出的愛戀真的就沒有嗎?
她這樣心事百轉千回地惆悵,漸漸就睡了過去。等到天亮的時候,發現自己是睡在沙發上的,那毯子也搭在了自己身上。
她揉揉眼睛,韓朗卻從外頭進來,手裡頭還捧著油紙包:「我聽三哥說你愛吃白糖糕,正好在街上瞧見了,給你買了幾塊來。」
方嵐被他催去洗漱,回來的時候看他還等著自己,東西一口都沒吃。咬了一口白糖糕,眼淚卻掉下來了。
韓朗看她哭了,卻是慌了神,只當她是想著幼萱傷心,便勸她:「好好的,別哭。讓別人看去,把人家的傷心都勾出來了。你腫著眼睛回去讓家人瞧去,還當我欺負你了。」然後掏出了帕子給她。
方嵐接了帕子擦眼淚,看著卻是個女人的帕子。正想斥責他,卻看著眼熟,這才想起來是那回自己拿給他擦汗的,沒料到他卻一直帶在身邊。
韓朗見她瞅著帕子出神:「這帕子是你送給我的,不是旁人的。你用完了,記得還給我。」
方嵐被他這一說,倒是破涕為笑,把陰鬱也掃去不少。
兩人吃了飯,又里里外外幫忙。方嵐抽空給婉初去了電話,告訴她這裡頭的事情。她其實也不是太清楚,梅姨只說是唐浩成要娶姨太太,四小姐氣不過,開車跳了河。
婉初聽在耳朵里卻勾出了滿腹的心事。這樣的時代,婚姻於一個女人的影響真的就是致命的。想著榮逸澤失去幼妹,不知道又該是怎樣一種難過的心情。此時遠在他鄉,卻不知道怎麼給他分解。
心中一片感情無處排解,陪著三姨太上街溜達的時候看到了間絨線店,於是買了毛衣針和毛線。她還欠著他一件毛衣,想著等自己織好了,春天也要到了,正好穿。
這邊幼萱剛過頭七,唐浩成帶著律師卻又回到了榮宅,拿著一份遺書,上頭寫著榮家的宅子的繼承人是榮幼萱。如今幼萱不在了,這宅子就轉到了唐浩成的名下。
梅姨指著唐浩成,悲憤不已:「這邊四小姐屍骨未寒,你這白眼狼就要來奪家產嗎?!你想想,當初老爺是怎麼待你的,榮家是怎麼待你的!當初二公子就說你這人接近小姐意圖不明,我們只當他是個孩子說的笑話,沒想到都是真的!」
榮逸澤是出奇的冷靜,攬著梅姨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他讓下人們規整東西,古玩字畫細軟全部帶走,木質家私就留著。
榮逸澤招了下人們到大廳里,幽幽道:「現在這宅子就改姓唐了。願意留下的,就接著留下來,不願意留下的,這位唐老爺也自然會給出體面的遣散費。是吧,唐老爺?」
唐浩成既得了宅子,也不願意跟他計較,便讓老宋準備好銀圓。老些的仆傭大多都不願意留下來,年輕些的都扭扭捏捏挪到老宋那邊。
榮逸澤毫不遮掩地冷笑了一下:「昔趨魏公子,今事霍將軍。」冷暖人情,一瞬幾分更變。這才是人之常情罷了。榮逸澤也沒多說,帶著榮老太太、梅姨和幾個要求同去的下人,並帶上隨身物品搬了出去。
唐浩成望著這空蕩蕩的宅子,一時間有些恍惚,這是大仇得報了嗎?一切終於到了水落石出的那一步,終於不需要戴著面具過活了。
榮三離了榮家還能有什麼呢?拿走的那些東西還不夠他揮霍兩個月的。他要拿走榮家最後一分錢,讓他榮家人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