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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幼萱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正要湧出的眼淚壓下去:「為什麼給我喝避孕藥?」
唐浩成愣了愣,放下報紙,把她攬在懷裡:「你知道了?」
這四個字落到幼萱耳朵里,除了悲涼還是悲涼:「原來是真的。你是沒打算要我的孩子。」本來是水做的一個人,動不動就能流下眼淚的一個人,這時候連眼淚都沒了。
唐浩成輕輕拍拍她:「別瞎想。我是為了你好。上回……你的身體,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養孩子,那是會要了你的命的。你要是沒了,留給我一個孩子,我有意思嗎?」
榮幼萱聽他這樣說,不知道他到底是太會做戲,還是早就料到自己有要質問他的那一天。可心裡又忍不住信他。
她剛結婚那會兒是有過一個孩子的,可惜三個月頭上孩子掉了。掉了不說,還弄成血崩,血嘩啦啦地止不住,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個月。進去的時候粉面霞光的一個人,出來的時候臉就像一張白紙,沒一點血色。
那時候他衣不解帶地伺候在床前,每日裡餵著補藥,足足養了一兩年才緩過一口氣。
是這樣的嗎?他說的都是真的嗎?幼萱心裡是相信的,可是這逐漸冷淡的夫妻關係,卻讓她信不起來。
看他好聲相勸,她只好受著。晚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覺得那呼吸聲都陌生了。她睜一會兒,閉一會兒,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
等她醒來,身邊已經是空空的。那碗藥還在那裡,冰涼涼的像她的心。
她身形懶散,躺了一會兒才起床穿衣。到客廳裡頭發現僕婦們都忙裡忙外的。她叫住一個婆子問:「這是做什麼這麼匆忙?」
那婆子笑道:「是三公子回來了,去老太太那邊請安,說是要討媳婦了,讓老太太給出面預備預備。本來三公子過去找過小姐,聽明月說小姐還在睡覺,就沒打擾您。這會兒還沒走,還在老太太房間裡呢。」
這樣的喜事幼萱自然也得了幾分歡樂,可那歡樂是浮在表面的,風一吹就走的,是別人的歡樂。
老太太房間裡,果然歡聲笑語。老太太正在同她的陪嫁丫頭梅姨坐在一處,指著禮單商量。梅姨也是喜上眉梢,一臉的喜氣。
這個梅姨跟著榮老太太從娘家嫁出來,在榮家是極有身份地位的老人,如同榮老太太的妹子一樣。
梅姨是旗人,坐在桌子前拿著筆,說一會兒,寫一會兒,還要笑幾句。
榮老太太難得的清楚模樣。榮逸澤只是坐在梅姨另一邊,像個孩子似的,邊剝花生,邊問東問西。
「這旗人家婚禮最是規矩多,現在是新時代了。這擱在過去,旗人家的姑娘,可是不能嫁給異族做正室的。」
榮逸澤笑道:「這是個什麼理?」
「原先的時候在旗的多是軍人,出嫁的嫁妝都算是公產,若嫁給非旗人,那就是公產流失,是朝廷的損失。要知道更早些年,上三旗跟下五旗也是不能通婚的,現在就沒這樣多的規矩了。這位格格是哪一旗?」
「好像是鑲黃旗的。」
梅姨「嘖嘖」了兩聲:「那真真是尊貴的一個人兒。」
榮逸澤笑道:「這都民國了,再尊貴也是過去了。現在也沒這多講究,這回婉初新出嫁的侄女,就是嫁給個漢人,也沒聽他大哥反對。」
「娶個格格多好,旗人家姑娘都是嬌慣大的,主意大,得是來這麼一個人兒好好管管你!唉,你看,說著說著,小三都要娶媳婦了。要是小二在……」梅姨說著就開始抹眼淚。
榮逸澤卻在心裡苦澀,婉初幼年時候果然是被嬌養的。後來卻是離了家,母親又那樣的性格。她凡事都得自己做主,哪怕錯了也得咬著牙認了。有了委屈也無處去說,哪裡有人嬌慣她?
他就是替她心疼,所以打定主意要對她好,順著她、慣著她,讓她把從前錯失過的幸福,都補回來給她。
榮老太太本來是眯著眼睛聽他們嘮嗑,此時聽她這樣一說,睜開眼睛,轉著佛珠道:「梅兒,你可是老糊塗了,這回是小二娶媳婦,怎麼是小三?」
梅姨知道她又犯糊塗了,也不跟她爭,順著她的話說:「是、是,是小二娶媳婦。小姐你要不要再看看下定的單子?」
榮老太太戴上老花鏡,把長長的禮單從頭看到尾:「還輕些。不是要娶個格格嗎,怎麼也得好好講究,把我那對龍鳳血鐲子也添上。」
榮幼萱在門邊聽了幾句牆腳,走進來笑道:「母親那鐲子是好鐲子,就是色沉了些,這位格格跟我怕是一般年紀,不一定愛那個。」
說著接過禮單,仔細看了一遍:「還是要加些鑽石首飾,聽說留洋回來的小姐都偏愛西式的首飾。父親原先攢下些從宮裡頭流出來的東西,都一併寫上。這新娘子是見慣好東西的,太輕的怕入不了眼,總得讓人覺著咱們的誠意。回頭我跟查萊士先生打個電話,讓他留幾顆好鑽,三哥你回頭過去挑一挑,給個尺寸訂個好戒指去。」
榮逸澤一看她,倒是嚇了一跳:「小妹你昨天沒睡覺嗎,瞧你這眼睛裡頭的紅血絲。」
幼萱輕輕揉了揉眼角:「是沒睡好。」
梅姨和榮老太太又瞅著單子添添減減的,幼萱就笑道:「三哥你跟我去我那裡看樣物件,若看得中眼,也添到禮單上頭去吧。」
榮逸澤看她那模樣,就知道她有話跟自己說,也就順著她的話跟著她出去。幼萱到了屋子裡頭,把房門一關,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