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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說著說著額頭抵到了一處,呼吸就重了幾分,側頭正要去親她,婉初想起身後還跟著傅博堯,忙推他:「還有人……」
傅博堯跨進園子早看見兩個人卿卿我我,便轉過身子。讓侍從官們都在外頭等著,自己在陰影處抽了一支菸捲出來。
外頭隱約有人聲潮動,天上偶爾綻放幾朵燦爛煙花,身後是纏綿的有情人。他突然覺得寂寞了,這些熱鬧,這些溫情,跟自己都沒有關係,都不是自己的。自己有什麼呢?原來這才是寂寞。人家的歡樂都襯著他的寂寞。
榮逸澤這才抬頭去看那隱在陰影里的人,身長玉立、英挺利落,是個年輕的男子,心頭難免些許不是滋味,眉頭也輕輕蹙了一下。
婉初以己推人,怎麼會不理解那種滋味,忙解釋道:「是我侄子。」從他懷裡退出來,理了理頭髮,叫了一聲:「博堯。」
傅博堯這才轉過身,走過去。
榮逸澤眉頭散開,望著來人。兩個人目光俱是一閃,然後不露痕跡地握了握手。
婉初不知道怎麼跟他介紹,榮逸澤卻堂而皇之道:「我是你家未來的姑老爺。」 目光里還是將笑不笑的笑意。
婉初面上一熱,剜了他一眼卻沒反駁。傅博堯略一公事地笑了笑。
這時候有夥計過來恭敬地問榮逸澤:「先生要等的人是等到了嗎?」
榮逸澤點了點頭,夥計於是在前頭引著他們穿廊過堂進了一間雅室。
築香渚是個蘇幫菜館,照搬了姑蘇那邊的園林。這大堂內居然也修得九曲環廊,亂石堆疊。又有一方碧池,兩三漏窗,極得曲徑通幽的雅趣。
因定州寒冷,冬日極長,堂內通著暖氣管子,溫暖如春。迴廊兩邊春有芍藥鋪徑,夏有池荷碗蓮,秋可賞菊品蟹,冬則圍爐煮酒。百轉千回間,移步換景如桃花源似的所在,極得文人雅士的喜愛。只是今天半個人影都沒有。
三人落座,婉初自是含著笑。榮逸澤也不避嫌,牽著她的手,姿態怡然。園子裡頭伺候客人的都是閨秀少女,襯得小園子更顯著春意怡然。
三人進的雅室名為「西堂」,落座下來,有豆蔻少女先奉上幾盞香茶。婉初四下打量,笑問他:「這樣的地方,你怎樣找到的?」
榮逸澤笑道:「要見你,自然要找個好地方。」
婉初面上又是一紅,偷眼看了看傅博堯。傅博堯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低頭呷了一口茶。
「博堯也來過這裡嗎?」婉初畢竟是姑姑身份,也要照顧他的情面。
傅博堯恭敬地回她:「回姑姑,偶爾來過幾回。這間雅室是此處最好的一間。」
「這『西堂』二字有什麼講法?」婉初問他。
傅博堯卻頗有深意地笑了笑,目光掃到榮逸澤的身上:「姑姑,不如問問准姑父。」
榮逸澤看她杯中茶去一半,便拿起茶壺給她滿上:「這二字取的是前朝刑部尚書王士禎的一句詩:『夜來微雨歇,河漢在西堂。』」
婉初歪頭看榮逸澤,奇道:「這個你也知道?」
「怎麼姑姑不知道,這間館子是准姑父名下的產業嗎?」傅博堯好整以暇道。
婉初笑意更甚:「你還有什麼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榮逸澤歪著頭不著痕跡地湊到她耳邊低聲笑道:「最要緊的本事你見識過了,其他不打緊的慢慢說給你聽。」
婉初看他笑容裡帶著蕩然情愫,心裡明白他所指,面上紅透,當著傅博堯的面又不好嬌鬧,只好低頭拿著菜牌遮了半張臉。可菜牌子上的字也看不進去了,索性遞給他:「你這當老闆的,介紹些招牌菜吧。」
榮逸澤卻笑道:「雖然我是老闆,說實在的也是頭回在這裡吃飯。不如讓博堯侄兒來點吧。」
傅博堯腹誹,這人倒是大言不慚地充起長輩來。礙著婉初在座,也不跟他計較,接過菜牌子道:「恭敬不如從命了。」點了松鼠鱖魚、黃悶鰻、醬方、碧螺蝦仁和幾道時令鮮蔬。
婉初吃了一些,只覺得菜色清雋和醇,濃淡有度,卻是地地道道的蘇幫菜。
「你這館子裡的大師傅倒是好手藝,仔細善待,小心給人挖了去。」婉初打趣道。
榮逸澤微微一笑:「我也就是投了些錢過來,日常經營,我也不參與。老闆娘發話了,我回頭就要好好交代給經理聽。」
三人散聊閒吃了一頓, 吃完了飯,傅博堯也不願意做電燈泡,留了家裡的地址給榮逸澤,讓余靖挑著一堆燈籠先自離開。
婉初則提著那一盞鳳冠霞帔的燈籠隨著榮逸澤去看花燈。路上有賣花的小童拎著籃子到處叫賣,見到兩人,殷勤地上來說:「先生給太太買枝花吧。」
婉初被他叫作太太,含著羞地笑。榮逸澤給了他幾塊錢,連籃子一同買了。街上人群散了些,忽然看到前面亂糟糟一片,還隱隱聽到有人哭鬧。
還沒靠近,就看到有警察的車過來,哨子聲劃破天空,圍著的人群這才散出一道路來。有個臉上腫了的東洋人跟在警察的邊上,嘀嘀咕咕地說個不停。
榮逸澤把婉初護在一邊, 婉初被人群擋著,看不分明。半天才看到一個戴著鴨舌帽子的年輕人被警察帶走了,背影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後面跟著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頭髮散亂,低著頭只是哭,也被警察拉著往車上帶。